薛熙澤離開契約之門時,日頭已經西斜。天邊挂着層層疊疊的火燒雲,苔藓似的雲絮間流瀉出熔金一樣的光點。
夕陽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綿長的黑色落到兩側的灌木叢裡,投下參差不齊的斑駁陰影,峭楞楞如鬼一般。
暮色四合。
薛熙澤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居所。
邊野已經在了。
銀色長發的Alpha交疊着雙腿半倚在沙發上,藍白軍裝外套随意挂在背後。此刻聽見有人靠近的腳步聲,邊野緩緩回頭。
連最後一縷餘晖也在眼中消散,初升明燈的殘像淹沒在無聲湧動的浪潮中。
薛熙澤将外套挂到樹形衣帽架,順手點開除菌清洗功能:“阿白。”
邊野輕輕嗯了一聲,沉在暮色裡的身影沒有動。
小廳裡的暖光燈次第亮起。
薛熙澤在她身邊坐下。
他今天沒去上課,又兼心裡有事,隻随便撿了身普普通通的黑T配卡其色工裝褲來穿。這會兒坐在連風紀扣都系得嚴嚴實實的邊野旁邊,頗有種霸道軍娘愛上平凡男大的既視感。
小露絲的話音在腦海裡不斷回響,仿佛那些寄宿在夕晖裡的幽黑陰影,一不留神就會侵蝕掉整座花園。
“阿熙?”裹着冬日殘霜的清潤女音将他從紛雜淩亂的思緒中強行拽離,薛熙澤在那雙映着暖黃色燈光的金瞳裡找到了阿裡阿德涅的線團。
他終于準備好結束這段漫長沉默的措辭了。
一聲不合時宜的“滴”突然響起。
下一秒,空中毫無預兆地豎起一面懸浮屏。因為設置了關于洛裡昂探索任務的無限制彈窗提示,幾乎就在任務接取人數發生變化的瞬間,該通知也被實時同步到了薛熙澤的接收頁面。
他瞳孔緊縮,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之前6/6的滿員狀态赫然變成了4/6,而預計任務開始時間也從原本的下周改為了未定。
就在剛才,有2個人同時放棄了任務。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從背脊處緩緩爬升,薛熙澤一動不動,任由它穿過四肢百骸的每一根血管最終流向胸口,将裡面正在跳動的心髒一并凍結。
邊野也看見了沒有設置隐私模式的懸浮屏上的内容。
他們對放棄任務的兩個人是誰心知肚明。
隻是,為什麼?
邊野記得第一個舉手報名去洛裡昂的甚至是平時唯祁向陽馬首是瞻的舒道凉。
那他們為什麼要放棄,是自己主觀地不願意去,或者說……
代表通訊請求的橙色閃爍起來,仿真珠串在手腕上瘋狂震動。薛熙澤猛地回神,随手一劃拉,克萊因成倍放大的五官就貼到面前。
這沖擊力有點大。
薛熙澤被唬得完全忽略了自己正坐在親手淘來的母星時代舊沙發上,窄小的沙發根本無路可退,他直接整個人怼進了邊野懷裡。
女Alpha的身上帶着清清淺淺的甜香,陌生又熟悉。
邊野虛虛攬住他:“沒事吧,阿熙。”
“……”薛熙澤的理智被這句炸在耳畔的問話撞得丢盔棄甲、四散奔逃,婚禮的鐘聲在腦海裡此起彼伏,把亂七八糟的一張俊臉一路紅到脖頸還有繼續發散的趨勢。在劇烈心跳的加持下,他感覺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人體極限完成靈魂的螺旋升天了。
“沒,沒事……”總算從半隻腳踏入天國的狀态抽離出來。
邊野彎了彎眼睛,卻沒有松開攬住他的手。
兩人一同朝克萊因的半身投影看去。
剛剛還心急火燎連面膜都來不及敷就打通訊過來的克萊因保持着被塞了一嘴口糧的怨念表情:“我看你們這些屠狗輩也不仗義啊。”
“……”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熙澤哥哥。”克萊因比了個WINK。
翡翠色的眼睛顔色和祁向陽如出一轍。
火炬……
可能是Alpha,可能是Omega,可能是Beta,可能生在貴族之家,到成為火炬那天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可能……從出生就被送進那座塔樓裡。
塔樓。
塔樓!
薛熙澤:“你為什麼突然從特米納索來帝星?”
他記得這位貝伏魯星長的長女此前一直因為身體緣故在家裡接受亞爾蘭斯·德洛萊拉·尼歐斯的遠程教育。她甚至連特米納索的學校都不曾上過。這樣的Omega,為什麼會在卡拉節過後突然出現在帝星?甚至直接進入了第五軍校戰鬥系,要知道無論是離開亞茲拉爾星系還是進入基本上全是Alpha的戰鬥系,對這位據說弱不禁風到連去玫瑰學院都成問題的Omega來說完全是天方夜譚一樣不可思議。
克萊因被他問的一愣,明明她才是那個藏了一肚子問題要問的人,結果還不等她得到第一個回答,就被對方反客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