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齒輪随手指節律旋轉。

兩條粗大機械觸手靜靜陳列在桌面，鐵皮被拆卸下來，敞露内部複雜的零件構造。

人影攢動間，軀殼已初具人形，隻是因材料限制略顯幼小，燭光照耀下反射冷冽的色澤。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核心。”人首蛇身的女神溫柔托起巴倫的手掌，一同捧着機械心髒，嵌入空洞的胸膛。

于是蒸汽得以湧流，維持生命的循環正式建立，雙眼死寂之所逐漸明亮，有神智正在孕育成長。

軀殼發出卡頓的聲音，原本粗糙的機體結構在強大自我意識調控下愈發完善，骨骼、肌肉、皮膚，直至與常人無異，除了那過分深邃的眼神。

“人類，多謝。”

見械魂成功複蘇，巴倫如釋負重地吐出一口氣，随意活動着僵硬酸痛的關節，語氣輕松：“怎麼樣，感覺還可以嗎？”

“從今往後你就以‘諾斯’之名生活吧，我已經幫你完善了身份，保準沒人瞧得出問題。”

曾經的械魂，如今的諾斯自然不可置否，隻是閉眼默默感受着新鮮空氣。

那是任何擁有智慧的生物都無法抗拒的——自由。

“吾……”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下意識就暴露了口頭禅，不過也是很快糾正了過來，讓發言習慣更貼合時代：“我注意到體内的核心似乎有所變動，是你們做了什麼嗎？”

巴倫表情神秘，從背後掏出不再發揮作用的蒸汽機。

“簡而言之，信息轉移後，你現在的核心就是那顆心髒。”他将中間過程一概而過，畢竟系統的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沉默片刻後，諾斯接過蒸汽機，靜靜凝視着，仿佛陷入了漫長的回憶。

自“械魂”誕生于世，他便以世人難以理解的速度順利攀登神座，摘下虛僞伊甸園内毒液浸潤的果實。

長久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再怎麼鎏金絢爛的輝煌成就終将定格成一張張灰白鉛畫，被光陰消磨無痕。

諾斯昂首看了看眼前的狐耳青年，又低頭看了看昔日的本體，忽然有股奇妙感覺從體内産生。

他想，那應該就是他曾經無論如何也模仿不到精髓的人類的喜悅。

于是諾斯微微發力，蒸汽機頓時化為齑粉飄灑。代表進步的神明徹底死去了，可進步本身不會。

進步從來不需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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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麥鎮裡發生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先是大晚上有顆隕石墜落在廣場上，在地面留了個大坑，但鎮民趕到現場卻發現，坑裡面什麼都沒有。

接着第二天清晨，大家發現巴倫主教回來了，還帶了一隻模樣詭異的巨型生物。

有見識廣的鎮民聲稱那是條章魚，可又不敢完全确定。因為章魚大多生活在海洋，身體柔軟，有八條手。

所以那隻六爪鐵皮怪物究竟是什麼？無所謂，相信主教就好。

主教大人就是麥鎮永恒光輝燦爛的太陽！哪怕冬月也會因他溫暖如夏！

再之後山林裡也發生了變故，無數形态各異的銀蛇、銅狗、鐵狐狸……總之那隻怪物的同類，一股腦地高速運轉流竄入麥鎮。

它們聚在教堂新來的那個名叫“諾斯”的怪小孩身邊，仿佛正秘密計劃着足以颠覆麥鎮的陰謀，讓衆人不免心生警惕。

直到鐵狐狸幫隔壁年事已高的蘇珊太太扛了一路包袱，再加以巴倫主教新科普的“機械”概念，人們終于意識到這是難能可貴的好幫手。

一戶一隻，供不應求。

現如今“冬麥一号”經過多輪培育，幾乎已經做到了麥種分包到戶，根據農田面積配發，争取不浪費一粒麥種，不辜負一方土地。

無論風雪如何肆虐，鎮民每每路過郊外，遠遠望見覆蓋田壟的綠色，臉上都會不由自主挂上笑意。

連整日苛責抱怨的老約翰都變開朗了。

贊美神農！贊美女娲！贊美燧人！贊美巴倫主教！

當然也贊美勤勞智慧的各位農業專家！據說“冬麥二号”已經成功立項，新試驗田逐漸向曾經廢棄的荒嶺開辟。

果真如巴倫主教所言，冬三月不再難熬，未來肉眼可見會變得美好。

桑德爾本以為自己能夠堅持到春月來臨，屆時他便可以進城上訪，向聖天母教會揭露那隻壞狐狸的屢屢罪行。

直到某日回到家中，他意外發現餐桌上格外豐盛，面包蓬松柔軟，鍋中炖菜飄香，火爐将房屋映得赤紅，仿佛窗外白雪皚皚的天地都是假象。

妻子瑪姬樂呵呵地窩在椅子裡，逗弄着懷裡的機械貓。自第一粒雪花落下便郁積于眉頭的愁雲消散不見，一切都像是一場美好的夢。

“桑德爾~”是瑪姬熱情的呼喚：“别傻站着，快坐下吃飯吧。”

“為什麼……”桑德爾有些猶豫。他算不上蠢人，心裡明白很可能是教堂那裡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