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近日要召開晚宴的消息不胫而走,據說是那位整日沉溺于繪畫和英雄傳說的天真小少爺又有了新作品。
比起正式且嚴肅的政治會面,它的性質更傾向于一場藝術沙龍,故而受邀請者大多為黑石城内聲名遠揚的“藝術家”們。
“為何會來找我呢?”
波普曼溫和審視着面前的狐耳青年,指尖小心摩挲墜于項鍊的門扉挂飾,神色充滿懷念。
“雖然不清楚那孩子又想做什麼,但看在他老師的份上,我便允下這份邀約吧。”
“薩卡斯,屆時你也随我同去。”
年輕教士眼睛發亮,中氣十足地答應道:“是!”
愉悅地搖了搖尾巴,巴倫微笑接過項鍊,表情誠懇:“非常感謝您,波普曼主教。”
“呵呵~無妨,願主保佑你。”慈悲與和藹萦繞身旁,仿佛波普曼生來就該擔任聖愈祭司一職。
也正是對方曾無數次向苦難者伸出的援助之手,才使得黑石城内人們對聖天母的信仰無比凝聚。
華夏教會的勢力很難入侵這塊土地,除非……
除非聖天母親自撤去庇佑,無情抛棄祂虔誠的信衆和子民。
如今再度與祂的神像相見,哪怕巴倫已經初步擁有穩定壯大的基本盤,也會偶爾因難以進一步下手感到郁悶。
所以他隻能加倍努力,一點點蠶食信仰,直至獲得足以支撐他分庭抗禮的實力。
“任重而道遠呐。”暗自歎了口氣,巴倫熟練地回了個禱告禮:“願主保佑您。”
臨走之前,他扭身對年輕教士點了點頭,随後才緩步跨出教堂大門。
不知怎的,薩卡斯忽然感覺周圍有些冷,下意識搓過胳膊:“怎麼感覺那位狐亞人有點熟悉……”
而此刻城主府内,金毛正蔫蔫地承受來自父親大人的訓斥。
身為黑石周邊地區的最高統領,嘉文從未似今天如此生氣過,宛如被激怒而徹底爆發的雄獅。
他明白,他的兒子單純、天真,渾身散發名為“正義”的愚蠢傻氣,但他始終相信對方起碼具有最基本的安全認知。
“兩個人單槍匹馬異地打擊亞人販賣?!”
刺啦——嘉文三兩下将艾倫剛剛呈遞的記錄檔案扯成碎片,居高臨下凝視着米切爾,内心失望至極。
“艾倫,從今日起你不用再跟着他了,回歸護衛隊做你該做的事情。”
“别!父親大人,艾倫哥是被我騙走的!”米切爾試圖抗議,他從未想到這次父親會動真格。
但艾倫隻是神情嚴肅地跪地垂首,夾雜着無盡尊敬接受指令:“艾倫,遵命。”
“退下吧。”不顧兒子大聲的認錯求饒,嘉文随意擺了擺手,很快房間内便隻剩下父子二人。
“米切爾,我感到很遺憾,我并沒有認真履行身為父親的職責,居然讓你産生了如此狂妄的想法。”
嘉文同樣生有一雙碧綠眼睛,可現在那雙眼睛卻深邃如暗淵。
“無論在你眼中這個世界存在再多病态和不公,都絕非你一人之力可以解決。”
“你自幼珍視的那些所謂正義、命運亦或英雄做派,被魯莽污染後都将一文不值,隻會成為釀就禍患的源泉。”
面對父親毫不留情的打壓貶低,米切爾難得紅着眼睛賭氣道:“可我們分明做到了!”
“您讀了記錄檔案,也看了我的那幅畫,我們成功拯救了很多人不是嗎?”
“那些亞人被殘忍圈養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溶洞,被鐵籠束縛自由,被當作商品一樣流通,難道我們不該做出些什麼嗎?”
“是啊,所以你們僥幸成功了。”嘉文沒有全盤否定米切爾的努力,他隻是希望兒子能學會深思熟慮。
“這次結果不錯,但下次又該如何。”
“讓我想想,一個馬車夫,一個鄉下狼小子,一個假教士,一個侍衛,還有一個沖動且天真的單純少爺。”
“哈。”他自己把自己給逗笑了,“先前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不會反悔,藝術沙龍和民主選舉,我都依你。”
“可同樣的,米切爾,我希望你今後能夠開始試着接觸政務,未來這個城主之位……”
“才不要!”米切爾吸了吸鼻子,倔強地蹲下抱起那幅以“救贖”為主題的油畫,“我才不要像你一樣,被權利蒙蔽眼睛。”
“如果你想把我改造成傀儡,怎麼當初不幹脆放任我跟母親一起死去!”
當話語脫口而出後他很快意識到問題,悔恨瞬間湧入心頭。
可望見嘉文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時,卻又有股類似“報複成功”的快意傳來,讓米切爾為自己可怕的心思感到驚悚與恐懼。
“對,對不起。”他嗫嚅着道了歉,低頭迅速離開了房間,不敢再去觀察父親的臉色。
一路躲避傭人視線回到卧室,金毛把自己整張臉埋入枕頭裡,緩緩放空大腦,直到溫暖的手掌摸過他的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