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安娜傻笑兩聲,撒了個小謊,“瑪麗阿姨說,她有禮服,就别讓我麻煩你了。”
有兩天沒見貝爾德,她都快忘了兩人上次相見是個怎樣的場景。
再加上想起了火漆印下,那點靛藍色羽毛,安娜隻能低頭理理自己的衣服。
很長一段時間,車廂裡都隻有安娜整理衣服時,發出的悉索摩擦聲。
突然一雙手,闖入安娜視野。
她下意識躲避,身子後撤的同時,也緩緩轉頭,順着搭在自己領子上,整理衣服的雙手看去。
手的主人——也就是貝爾德,注意到安娜遞來的目光,擡眼,對着安娜露出一個微笑。
安娜對上貝爾德的視線,撐在座椅上的雙臂緊繃,手指曲起,幾道白色劃痕在座椅上顯現。
她看着貝爾德頭上的發旋,還是沒有回答貝爾德的問題。
終于還是貝爾德打破了這片沉默。
“安娜,舞會要傍晚才開始,我們先去城堡休息一下好嗎?順便給你化妝。”貝爾德為安娜整理好胡亂翻開的領子,擡眼注視着她。
安娜點點頭,幾次張口都沒有說話。
貝爾德看着她眉間的皺褶,以及向下的嘴角,猜測道:“是不願意去城堡嗎?那我們就找個酒館吧。”
安娜沒吭聲。
貝爾德又問:“是不願意化妝嗎?安娜我知道你不喜歡麻煩,但是去舞會還是要盡量裝扮以一下的。再說了在天空境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聽克萊爾說那些打扮的小技巧嗎?”
“哦,不是因為這個。”安娜這時又突然開口,從貝爾德嘴裡把話搶過來,“我是在想,你給我寄的信上,有一隻靛藍色羽毛,或許可以用來熬制魔藥。你能找到這種小鳥嗎?”
說罷,安娜将手揣進口袋,翻找一陣後,取出個孤零零的火漆印,在手心攤開。
昏暗的車廂裡,火漆印邊緣上,一點藍色光芒發出,均勻鋪在對坐的兩人臉上。
與此同時,安娜并沒有将注意力放在火漆印上,而是将炯炯目光投向貝爾德。
令安娜遺憾的是,貝爾德睫毛下方,藍色的瞳孔裡,除了多了些細碎光亮之外,并沒有過多變化。
他伸出手,将火漆印從安娜手心裡揭起,垂眼瞧了會兒後,說:“當然可以了。城堡花園裡,有一窩這種小鳥在樹上安了家。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貝爾德還不等安娜回話,便伸手輕叩身側的車廂牆,示意車夫駕車。
安娜看着他的舉動,沒有吭聲,但心下已經斷定
——貝爾德是故意的,故意把小鳥羽毛夾進火漆印裡的。
兩人相顧無言,車廂裡隻剩下,貝爾德将安娜身後絲帶抽出又系好的細微聲響。
車輪滾動,馬車從樹蔭下駛出,外頭熱烈的陽光也穿透車窗,照進車廂裡,灑在安娜貝爾德兩人的腳下。
漸漸的,車窗外風景變換,車内陽光也在地上悄然移動,最後漸漸攀上座椅,橫在安娜貝爾德之間。
……
過了許久,安娜腳邊的一縷陽光,停止攀爬,緩緩朝窗外退去。
車廂下車輪的滾動聲逐漸變弱,車廂也停下了搖擺。
緊接着就是一串清脆的鳥鳴聲,在安娜耳畔炸開。
兩人已然來到貝爾德的城堡。
安娜身子前傾,正要伸手去掀開車窗簾時,她突然感到自己後腰上多了一雙手。
安娜下意識扭頭,并反手抓住正在後腰上上下滑動的那雙手。
與此同時,她的身後響起貝爾德的聲音。
“安娜,我看你腰上的這些絲帶有些亂,就把它們抽出來,重新編了一遍。你摸摸。”
這樣說着,那隻手從安娜的禁锢中逃脫,并且反握住安娜的手,扯着她的手腕,上下拉動安娜的手掌。
在貝爾德不容拒絕的牽引下,安娜指腹處傳來陣陣絲滑的溫熱感。
看起來貝爾德整理得足夠細心,就連絲帶都染上了來自他手指的溫度。
盡管貝爾德很貼心地為安娜整理好了後腰上的絲帶,但他這會兒強硬地拉着安娜的手,還是讓安娜感到不是很舒适。
于是安娜扭動肩膀,發出“咔哒”一聲,将手從貝爾德緊握下解救出來。
安娜甚至還趁這個空擋,擡腿給貝爾德的尖頭靴子來了一下。
這會兒貝爾德看着鞋頭上多出的那一個腳印,頓時将注意力從安娜身上收回,一門心思地擦拭鞋子上的灰塵。
安娜此時也終于能夠掀開遮蓋在車窗上的簾子了。
“嘩啦”一聲,簾子被安娜甩開,瞬間縮到一旁,擠在車窗邊的角落裡。
但暖色陽光并沒有如安娜想象般那樣,均勻鋪灑在她的臉上。
安娜本來都做好了被陽光刺傷眼睛的準備,緊閉的雙眼前,光線卻沒有過多變化。
她睜開眼,出現在身前的不是青翠的樹叢,也并沒有惹眼的藍色小鳥,反而隻是一面無聊的、普通的白牆。
這時安娜身下的馬車也停止移動,身後貝爾德的聲音再次纏上安娜耳畔。
“安娜,我們到了,下車吧。”
接着便是一隻掌心向上的手出現在安娜肩側。
……
不多時,貝爾德率先走下馬車,接着一片帶有星光的衣角出現在馬車踏闆上。
安娜握着貝爾德的手,在他的手臂的支撐中,走下馬車。
不過準确來說,是貝爾德握着安娜的手不肯放。
安娜在地上站穩後,馬車便駛離此地,從頭到尾,安娜都沒有見到過車夫一面。
再環顧四周,也沒有見到除了兩人以外的身影。
貝爾德此時也看出安娜的疑惑,開口說道:“在城堡沒有宴會時,我都會要求仆從們盡量不出現在我眼前。”
“哦。”安娜瞥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貝爾德見安娜接受了這個說法,便調轉話鋒:“那我們進去吧。”
安娜點點頭,将手從貝爾德收緊的掌中抽離,向前一會,說了一聲:“那走吧,你走前面。”
貝爾德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手掌并沒有在安娜的手抽離後放松,反而是更加緊縮,捏做一團。
過了一會兒,他才将捏緊的手垂下。
……
夏日黏熱的風卷着青草,從城堡上方一路飛速下潛,直到穿過城堡側面長條涼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