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秋坐在窗前,口中含着一塊糖,未幾,将整塊吐了出來。
好甜。
玉山派那處情勢不容樂觀,寂生谷周問道不久前向玉山派下了最後通牒——十日之後若再不給出交代,就會攻進玉山派,直至将容恪捉拿。
僅是如此,玉山派自是不懼。
但除寂生谷以外,數不清的小門派已然聯合起來成了氣候,更别提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江湖人士。
妩秋百無聊賴地想着——他是真的能坐視不管,還是異想天開地計劃翻出她的手掌心呢?
這段時間着實無趣。
這一天來的很快,天色白茫茫一片,寒風驟然呼嘯而過,冬至。
從天空飄下一片白,一片兩片,最後成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堆積在地面。
容恪照常教她劍法,也照常收好長劍留待明日,一切如常,再怎麼體察入微之人也無法覺出端倪。
如果妩秋沒有看到窗台不小心遺留的那片白羽的話。
鳥類的羽毛,出現在大雪紛飛的冬季。
天色黑的快,子時已過,地上、樹梢,雪花堆積了厚厚一層。
即将離開邺城進入暗市的地界,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先後落進山林與暗夜融為一體。
大雪飄落的聲音清晰可聞,今歲第一場雪來勢洶洶。
妩秋一直不遠不近地墜在身後,并不着急現身,有一種貓捉老鼠的趣味。
她很好奇,他是叫了哪位不知死活的幫手。
林間如有兩道清風吹過,風過無痕,再無蹤迹。
山林的盡頭,慘淡的月光終于透過密密匝匝的冬葉撒下白光,清冷的月色映照出一道孤高絕塵的身影,仿佛高不可攀的神祇披着月華落入凡世。
沒有人幫他,隻有他一個人。
“不出來嗎?”
雪夜凄冷,他的聲音似暖風溫和。
身後響起輕輕的繡鞋踩進雪裡的聲音,容恪這才不緊不慢地轉身看去。
穿着紅色嫁衣的姑娘似林間成形的精魅自墨色中顯出了身影。
妩秋面上的戲谑與趣味消失殆盡,死死地盯着眼前風輕雲淡的一張臉,惡狠狠地求證:“你破解了傀儡術!”
“你怎麼會知道如何破解?”
他明顯恢複了武功,才能視山莊的多種禁制如無物。
怎麼可能呢?
這世間唯她一人善于此道。
他怎麼能?怎麼可以?
這是容恪第一次看見姑娘露出耿耿于懷的模樣,因為她引以為傲并借此威懾江湖的傀儡術被解開了。
除此以外,沒有什麼值得被她放在心上。
“你想問我是什麼時候破解的……”
“還是想問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淡笑一聲,不待妩秋問先“善解人意”地開口:“方才解開。”
“至于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忘了嗎妩秋,是你親自教我的。”
她教他?她有病教他解傀儡術?
故弄玄虛,令人不爽。
妩秋動了動指尖,腦海一道白光閃過。
始祖墓穴,岩洞。
氣若遊絲的男人曾意味深長地說過——
[“不怕我跑了?”]
那時,她單純地以為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字面含義,如今想來或許還有另一層意思——不怕讓我知道破解方法以此脫身嗎?
她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與此同時前所未有地形成了一個認知——一個極其可怕、危險至極的男人。
在那樣痛苦的情況下竟能保持清醒将絲線經過的每一處爛熟于心。
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設局激怒她,操控她的心理,從而達到目的。
妩秋越想面色越沉,視線劃過那張讨巧的面皮再無留戀之色。
她再也無法将眼前的男人當做可以肆意拿捏取樂的玩具,而是視為敵人,一個一定要殺死的勁敵。
她蓦然笑了,仿若一朵豔麗芍藥陡然綻放:“原來是這樣呀……真厲害……”
她真心誠懇地誇贊着,不摻一點勉強:“容恪……”
“嗯。”
她已經走到面前,發間他今早親手簪上的牡丹金簪熠熠生輝,襯出一張絕色的俏臉,眉眼含笑,嫣紅的唇瓣卻微微緊繃。
一拳的距離,充斥着暧昧與隐在底下的殺意。
容恪心細如發,是體察人心是佼佼者,垂眸看着璀璨的金钗,烏黑毛絨的發,挺翹的鼻尖和飽滿的紅唇,似乎毫無防備……
甚至體貼的俯低身子,方便踮腳的姑娘貼着耳說話:“去死吧。”
她笑着說,很輕很輕,伴随呼嘯的寒風與鵝毛大雪,若非離得近根本不會入耳。
白雪落滿妩秋烏發時,容恪聽清楚了這三個字,也注意到無聲無息自身後“爬起來”的傀儡。
李竟烈,江湖英雄榜第一。
原來早已被她收入囊中。
他擡手拂落姑娘發間的雪,字字溫和,耐心陳述事實:“你殺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