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江暮歸收到她阿兄入獄的消息後雖是心神不甯,卻也不至于完全失了方寸。
她冥冥之間感應到謝渡的離開或許和她阿兄入獄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于是當即決定上長安。
“阿娘,你得留在這兒,阿兄在長安才不會被人握住軟肋。”
趙明竹淚滴子就跟水流一樣,把江暮歸的手當作了溪谷,不停歇地流動。
自己兒子出事了,她如何肯坐視不管?
起初不論江暮歸說什麼她都要跟着江暮歸北上長安,足足說了一個時辰,江暮歸口都說幹了趙明竹才答應留在益州。
“阿娘,縱使他們探清了阿兄的底細,但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你們撿來的,不會有誰把我放在心裡。我去了一出事才好給你捎信,可你去了,萬一阿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你倆都出事了我怎麼辦?”
這話可不是江暮歸危言聳聽。
他阿兄入獄是因為科舉舞弊,怎麼可能?
那進局子要不就是因為當替罪羊,要不就是得罪了誰。
趙明竹道:“益州到長安相隔千裡,快馬加鞭來一封信都要等多久。”
遇到親人出事就愛鑽牛角尖,這真是人類的通病。江暮歸看趙明竹想太多隻好找個理由先搪塞住她。
“阿娘,我實話告訴你,謝侍郎與我有些交集。隻要我開口,他沒有不幫忙的。正巧工部郎中不是在益州嗎,這興修水利的事兒明面上也是歸謝侍郎在管,他捎信問公事還有人敢過問?那信到你手中不過就三天。”
說罷,江暮歸又放不下自己打下來的江山,連夜前往南山閣把後事給趙芍交待了。
“妹兒,你跟姐說句實話,你這回去長安是不是出大事了。”
江暮歸道:“是。但是我不想把姐姐拖進來,所以姐姐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難為你了。”
“我倒是沒什麼,之後的生意還得麻煩姐姐你了。”江暮歸困得不行了,眼睛還瞪得和銅鈴一樣,“我今夜回去把南山閣往後的活動都寫上,姐姐照着做就成。”
“诶。”
趙芍心疼江暮歸,說話間隙讓婢女準備了湯泉和點心,邊哄着邊讓她睡了。
索性,江暮歸現在是個富婆。雖說從益州到長安路途遙遠,奔波勞累,卻也不至于太委屈了自己。
初到長安城時,覺得哪裡都是新鮮的。
她去過西安一次,不過是匆匆的遊客行。博物館沒約上,景點全是人,興緻來時也在某個橋墩下傷春悲秋附庸風雅,但這會兒對着這個橋,江暮歸着實認不出來。
牢記着來長安的要務,江暮歸首要就是找到謝渡。
“找謝侍郎?”提到謝渡時老婆婆的面相都變了,從慈祥和藹變成兇神惡煞,眼珠子一斜開始打量江暮歸,帶着近乎厭惡的防備,“你是他什麼人?”
“仇人。”江暮歸毫不猶豫的,不假思索的。
這謝渡到底是個什麼妖魔鬼怪,怎麼提個他的名字都能原地被注射罪惡的血液?
老婦皺起的眉頭終于松開一點,對江暮歸的話半信半疑。
“我兄長被他害了,我得去找他。”
“原是尋仇的。”蠟像一樣雕在原地的老婦終于活絡了起來,對江暮歸的答案毫不意外。
手裡挎着的雞蛋籃子還吊着幹瘦的骨頭呢,老婦突然一抖,拍了拍江暮歸的肩,語重心長地勸說起江暮歸。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便是尋了仇你阿兄也回不來。何況謝侍郎雷霆手段,你此去尋仇不僅可能無果,萬一把自己的命搭上就更不值了。”
老婦看她還小,實在不忍心羊入虎口。不過這小娘子皮膚雖嫩得跟豆腐一樣,卻莫名叫人覺得有安全可靠之感。
江暮歸道:“世上總有東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我來千裡迢迢來到長安就是為了讨個公道。”
“罷!”老婦搖搖頭,“往西走,有個大宅子,金絲楠木的匾上頭用青色畫了畫,中間是‘謝府’二字。”
“多謝。”
一路循西走去,江暮歸可算是見識到了傳說中的“謝府”。
謝渡出手,果真氣派。
江暮歸踩了好幾個台階才登門,沉香味在房門口都能聞到。準備提裙跨門檻之時小厮伸手一攔。
“什麼人?”
“煩請通報謝侍郎,說益州有位姓江的娘子找他。”江暮歸客客氣氣地請求,從包裡掏出兩粒金瓜子。
還沒來得及給呢,小厮就發話了,“去去去,錦城的人來長安湊什麼熱鬧。”
小厮語氣不耐煩,對江暮歸下了逐客令。
江暮歸這暴脾氣,真想把謝渡拖出來和他小厮一起打一頓。
“長安,皇城根下的人是了不起哈,踩着祥雲一天飄飄欲仙的,撥開祥雲一看!啧,膝蓋上雲的後頭怎麼還有個人牽着根繩呢。”
“我這才曉得,原來不僅是人,就算是天上的狗也和地上的人是不一樣的。”
“忒!”小厮聽江暮歸罵的髒暴脾氣也上來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别在這兒惡心人了!”
“哎喲,還知道自己說話難聽呐~”
兩人眼見着就要打起來,另一邊的小厮趕緊來勸架,“算了算了,鄉野女子不值得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