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穿着葛布深衣,未佩冠,通身樸素。但方臉鳳眼,眼神透出精光,頗有點氣質,和做粗活的百姓還是略有不同。
他颔首走來,一步一步十分沉穩:“江小娘子,有人想見你。”
江暮歸回以一笑。
兩人互行了一個叉手禮便被平安隔開。
平安看他臉生,以為又是哪一家派來的間諜,伸手就将江暮歸擋在身後。
江暮歸和謝渡一般,面上不動一點風色,笑吟吟地問來人是誰。
“有些話不好當着外人說,我家公子讓我把此物交給江小娘子。”
那人說着,物件也不拿出來,定定把平安看着。
平安:啥意思?我成多餘的了?
江暮歸道:“人來人往的,還有誰傻到在大街上對素不相識的人動手?”
平安退到柱子後悄悄把兩人盯着,見那人伸出手給江暮歸一個東西。
亮閃閃的,有點好看。
藍白相間的手鍊江暮歸熟悉得很,動作都緩了一拍。
這手鍊是她送給張沄的。
大約是兩年前,貴州地震,張沄和江暮歸被困了一天。
又餓又冷,卻偏偏被夾在石縫中不敢動彈。本來就夠絕望,未等到第二天的人施救,地又塌陷了。
好了,現在能動彈了,但是見不着光了。
餓得肚子咕咕叫,江暮歸就想啊,她不會就死在這兒了吧?
江暮歸眼神有種赴死的淡然,問張沄:“阿兄,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這話聽着和遺願像。張沄以為江暮歸心死了,便想着用什麼法子拖住她一口氣。
他随便鑿下一塊石頭,道:“你把這塊石頭磨成針,給我縫一個荷包。”
被黑黢黢的泥沙掩藏不住的,鑽石般的光芒。
江暮歸看着這一大片礦山,淡淡的死感沒了。呼哧呼哧吸了兩口金錢的空氣,雙眼放光,“哥,我們發了。”
“哥?”
“阿兄,你知道嗎,時間會讓一切不值錢的東西變得珍貴無比。”
要是能把這座礦山背回現代就好了,江暮歸捧着那塊金剛石,用一種近乎神聖的表情注視它。
張沄道:“這倒是。”
比如酒,再比如情。
“阿兄,我給你串一條項鍊好不好?”
“好。”
于是江暮歸就在那礦山裡用石頭磨石頭,等着人來救。
磨得沒力氣了,張沄便将江暮歸摟在自己懷裡睡覺。等得嘴皮都成了幹殼,光終于來了。
出去後她又在河邊磨了半年的石頭,大概搞出了個鑽石的樣式。
向匠人學了一點工藝,江暮歸把古代工藝和現代想法結合将其加工了一下,光澤好了續寫,勉強能稱得上是一顆鑽石,當然和現代工藝品差遠了。
鑽石和海寶藍串起來成了手鍊,這好看的轉運手鍊大概算是成了。
“阿兄?”
“嗯?”
“轉過來。”
張沄躬腰埋頭,十分慷慨地對江暮歸獻出自己的脖子。
江暮歸聞着張沄身上清香的味道,整個人十分安心,抽出他的手把海寶藍給他套上。
冰冰涼涼的觸感滑過手腕,張沄冷不丁瑟縮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
他直起身看着手鍊,“不是說給我串項鍊嗎?”
“哈,都過大半年了阿兄還記得?姑娘家随口說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
張沄把手鍊箍緊了一點,微微一笑。
海藍色的寶石間有一顆潔白無暇的石頭,陽光一照便有七色的光,那是他妹妹親手為他做的。
張沄想,也許這就是牽挂。
江暮歸道:“阿兄,一定要好好戴着哦~你戴着這個,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人~”
張沄寵她,隻要要求不過分,他對江暮歸一向言聽計從。何況這還是好事,是自家妹妹對兄長的依賴,張沄開心還來不及。
“你的人?”張沄帶着笑意。
“有問題?我們就是一家人啊~”
江暮歸看到這顆鑽石有兩種猜測——
第一,這人是壞的,要用她阿兄威脅她;第二,這人是好的,她阿兄入獄的事他或許知道一二。
第一種可能性不大,畢竟她實在沒什麼被威脅的價值。
無論是哪種情況,她阿兄被人攥在手裡,她都必須去。
江暮歸道:“煩請等我一會兒。”
給謝渡留信一封,江暮歸便溜了。
那人對江暮歸恭恭敬敬,甚至給江暮歸搭了一個轎凳。又是掀簾又是扶手,馬車上還有股若有似無的幽香。
真是舒服啊~
江暮歸沒敢醉倒在溫柔鄉裡,默默記着去路。估摸着距離,轉了幾次彎,就怕被人坑了好及時拔腿就跑。
大約走了兩刻鐘不到,馬車停下。
在馬車裡江暮歸就感受到這裡的空氣和城裡不同,這裡有股暮沄小店的竹葉味。
下車一看,果然是一片竹林。
竹子長得不高,或許是才種下不久的。嫩綠的竹圍着一黃色小屋,小屋周圍幹淨明亮,搭了台階防水,種了名花增香。
“江小娘子,請。”
小屋後面有條小溪,推開門便能聽到泠泠水聲,可謂是坐山環水,惬意非常。
美景之中,一長發男子以蒼山為景。墨色的發絲垂到腿上,欲蓋彌彰的遮住他優越的側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