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大營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朱慈烺本已想好了一套說辭,将此行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想來自己身為太子,徐翊谌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不過當他見到徐翊谌時,就發現自己的說辭用不上了。徐翊谌聽說他們回來了,也顧不得整理着裝就從營帳裡飛奔出來,臉上是如釋重負的喜悅。
“殿下你回來了就好!我看到谙兒給我留的信,說你們進京去了,可把我急壞了。如今平安回來就好!”
徐憶谙細細打量了一會哥哥,他眼圈有些發黑,想來是昨晚沒有睡好。原本就清瘦的面龐似乎又瘦了一些,不過倒顯得五官更加英挺了幾分。徐憶谙覺得有些心酸,自己這幾日都在注意着朱慈烺,完全忽視了哥哥……
見哥哥溫柔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徐憶谙連忙報以一個清澈如水的眼神:“哥哥你放心,我很好。”
徐翊谌暗暗松了口氣,妹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從小就是在萬般寵愛中長大的,自己私自帶她離開南京就已經違背了父命,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真就無顔面對父母了。
更何況,家中幾個弟弟都是頑劣不堪,十足的膏粱子弟,他這個長兄也是半點管教不得他們。隻有妹妹性情溫潤,自小有大家風範,與他也最為投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妹妹出任何事。
徐憶谙回到營帳後倒頭便睡了。這一天來實在太累了,生理上的奔波勞累暫且不說,還遇到了各種人、各種事。客棧裡找她麻煩的登徒子,天香樓裡告誡她不要嫁入皇家的任妃,第一次讓她感覺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的大順軍,還有含情脈脈告訴她“陪她一起走夜路”的太子殿下……人世的悲歡離合似乎在這一天中都讓她經曆了一遍。
這些人這些事依次在她的夢中閃回,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當她睜開眼時,帳内是刺眼的黃光,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當她走到帳外,看到西邊低垂的落日,正竭力撒下最後一抹餘晖,才知道原來是黃昏時分。
徐憶谙在帳外走了走,才覺得腦中的混沌感消退了些。
“小姐,你醒啦!”屏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徐憶谙有些無奈,這丫頭最近怎麼總是神出鬼沒的。
“方才我見小姐不在帳中,這才出來找您的。”屏兒似乎知道小姐的腹诽,連忙解釋道。
“我就是睡久了暈得很,出來走走罷了。出了什麼事嗎?”
“倒也沒什麼。中午時候少爺下令,明日就啟程返回南京。我想着早點跟您說,也好快些準備。”
徐憶谙想想也是,既然不打算反攻京城,那麼繼續在這耗着也沒有意義了。何況出了昨天他們私自進京的事,哥哥想必也後怕得很,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好,我們趕快回去收拾吧。”徐憶谙邊走邊對屏兒說着,“一個月沒見着父親母親了,我也想念的緊。”
“好啊,老爺和夫人也肯定想念小姐。”屏兒嘴上這麼說着,眼珠滴溜溜一轉,又補充了一句:“他們要是知道小姐出去一趟,給他們帶了個太子女婿回來,一定高興壞了!”
徐憶谙簡直無語極了,這丫頭一天不拿她打趣就難受是嗎?明明方才還在說正事,怎麼突然又說到這事上來了。
徐憶谙白了屏兒一眼:“你休要胡說,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屏兒聽了這話直接笑出了聲:“是嗎?那老爺讓小姐嫁給馬公子,小姐怎麼不願意呢?”
徐憶谙無言以對,自己怎麼把馬銮風這人給忘了。當初自己要随哥哥離開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避開馬銮風。
屏兒見小姐不語,心中有些得意。從前跟小姐打嘴仗,自己從來沒赢過;可是最近,小姐卻次次說不過她,果然當一個人有了喜歡的人,就有了弱點……
“不過小姐也不用擔心,小姐要嫁給太子,老爺他肯定會同意的。至于馬公子嘛,誰敢跟太子殿下搶小姐呢?”
二人正說着,就走到了營帳門前。徐憶谙看到那個人正站在自己的營帳内,身穿一件白色長衫,就像傲立在塵世間的高士。
不過屏兒似乎并沒有看見他,她還是饒有興緻地接着剛才的話題:“對了小姐。等太子去了南京,登基做了皇上,那小姐你就是皇後了诶!”
徐憶谙沒有接屏兒的話,她看到朱慈烺已經走了出來,對上朱慈烺的雙眼,那俊朗的眉眼中似乎藏着一絲笑意。
“是誰要當皇後娘娘了呀?”
聽到朱慈烺的聲音,屏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怎麼也沒想到太子竟然到了小姐的營帳裡。她直接俯身跪倒在地:“奴婢失言,請殿下責罰。”
徐憶谙有些無奈,這丫頭嘴上功夫越來越厲害,最後還不是得她來善後。
“是臣女的錯,方才與屏兒開玩笑,不小心說了僭越的話。”徐憶谙一邊說着,一邊提起衣擺準備跪下。
沒等膝蓋着地,朱慈烺就拉住了她的手臂:“我上回說了,小姐在我面前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