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憶谙心虛地往後挪了挪:“沒什麼啊!”
“如果孤沒有猜錯,小姐是在做女紅?”朱慈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徐憶谙有些驚詫。他怎麼知道的,明明自己方才藏得很快呀。
不過當徐憶谙看到案上的針線,她便明白了。真是百密一疏,這麼多針線擺在桌上,傻子也明白她在做什麼呀。
“沒錯,我閑着無聊玩玩罷了。”既然瞞不住,她幹脆坦然承認了。
朱慈烺語氣中有幾分揶揄:“可我聽說魏國公府的小姐從小就與她人不同。不喜女紅,偏好琴棋書畫等風流韻事。如今怎麼變了?”
徐憶谙知道朱慈烺的話是在打趣她,不過她倒也無所謂,人各有志,憑什麼她要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朱慈烺怎麼知道這些的,她沒有跟他提過吧?
“太子殿下費心打聽閨閣女子的喜好,不也同樣風流嗎?”既然想打趣她,那她就奉陪到底。
朱慈烺起身來到徐憶谙身邊,含笑打量着她。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短衫,領口鑲着金邊,襯得肌膚如同新雪堆成一般。眉如遠山含黛,自有三分天生的矜貴之氣;眸如白玉染墨,又有三分淡雅悠然的意趣。
“是啊,能遇上小姐這樣的佳人,可不就是一樁風流佳話嘛!”朱慈烺故意說得又輕又緩,仿佛在說一句情話。
“不過,我倒沒費心去打聽。這些事都是令兄告訴我的。”
“什麼?”徐憶谙瞳孔中滿是驚訝。
“令兄還說,他家妹妹喝茶隻喝湖州的顧渚紫筍,寫字隻用宣城的毛筆、端州的硯台,撫琴隻用南京桐木制成的琴,吃飯隻吃蘇州一熟的稻米——”
“殿下!”徐憶谙直接打斷了朱慈烺的話。
徐翊谌和朱慈烺兩個人是很閑嗎?每天就在讨論她一個女子的喜好嗎?朱慈烺就當着她的面跟報菜名似的說出來,真的很羞恥啊……還有哥哥,怎麼什麼都說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多麼嬌貴呢!等等,哥哥為什麼會告訴太子這些,難道是他看出來了她和太子的關系嗎……
趁着徐憶谙還在沉思,朱慈烺一把拿過她放在身後的半個香囊:“原來你在做香囊啊!”
徐憶谙這才反應過來,不過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在做女紅,他愛看就看吧。大不了不承認這是送給他的。
“是啊,我閑着無聊做着玩玩。”
朱慈烺翻來覆去地打量着這個尚未成型的香囊:“其實,你要送我東西,大可以送别的。做這個紮傷了手,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徐憶谙眄了他一眼,好像她沒說要送給他吧?
“誰說是送你的,我就是做着玩玩。”
朱慈烺将香囊放回徐憶谙身邊,接着很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是嘛?那你早不做玩不做偏偏這時候做?”
“可不就是因為我上回把皇後金印送給你了,你想着回禮嗎。”
徐憶谙見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暗暗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太子非問到底不可了。不過,還好她早有準備。
徐憶谙拿出一個綠色同心結狀的物件,遞給朱慈烺:“呐,送給你了。”
這是柳葉同心結,是用柳葉和絲線編成,柳條交錯,象征柳葉合心。徐憶谙擔心香囊一時半會做不完,就讓屏兒去買針線時順便在鬧市上買了這個。雖然柳葉同心結不是自己做的,但是上面有她親手寫的同心回文詞,這可是她第一次将墨寶送人,何況還有同心之義,也是意義匪淺。
朱慈烺細細端詳着這個同心結,由柳葉編成倒是新奇的很,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更難能可貴的是,上面用工整的顔體題着兩首小詞,形成回環、互相交錯,實在是精妙絕倫。
“花好願天久暖,月好願天長滿。酒盞願長斟,三月良宵苦短。如願,如願,花月要人主管。”
“風裡桃花愛作塵,月華傍曉不留人。對花怕對花盈樹,看月須看半月輪。長對酒,莫逡巡,盈盈碧月照花茵。願他花月同長久,醉月眠花過一春。”
朱慈烺逐字逐句地讀了一遍,語氣中的喜愛之意展露無遺:“好詞,好字,谙兒你真是才氣不凡!”
徐憶谙挑眉,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宣城的筆、端州的硯,寫出的字能不好嗎?”
朱慈烺終于舍得從同心結上移開眼,看向徐憶谙,眼中似有萬般情愫:“再好的筆硯,也得由善書之人來用才寫得出好字;再好的同心結,也得由同心之人來送才是同心。”
朱慈烺今日大多時候都在戲谑,隻有說這話時格外認真。就像一汪清泉流入徐憶谙的心中,她也慢慢鎮定下來,細細品味這一刻的溫存。
走到朱慈烺面前,她将頭靠在他身前,雙手攬上了他的脖子,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朱慈烺聞着身畔女子淡淡的香氣,仿佛置身于既真實又虛幻的世外桃源,他的心也得到了安甯。
自從家國罹難、離開京城,他就像斷線的風筝、迷津的小船,看不到前行的路也找不回來時的家。直到遇見她,直到同她一次次交心,直到與她一同經曆李岩的抓捕,直到将她攬入懷中,他才明白自己在她面前可以卸下包袱,他才明白她是風筝的引線、停泊的渡口,她是可以一直陪着他的人。
他的唇輕輕吻上了她的臉,這是他第一次與女子有肌膚之親。父皇本來打算去年為他選太子妃,因為忙于戰事才作罷。如今想來,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他沒有錯過她。
兩顆心依偎着同頻跳動,月光如水,此刻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