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趁着日頭還未升起,莫夜寒終于到達煙沼地。
煙沼地如其名一般,到處彌漫着白色煙霧,二十步之外便已看不清前物。腳下一片坑坑窪窪的水沼,成片水坑之間偶爾露出幾塊石岩。
煙沼地的水沼深淺不一,有的水坑雖然看着不大,卻有幾十丈深,若不慎跌入,便如墜深淵。眼前濃霧彌漫,前路不明。
莫夜寒不敢輕易冒進。她雖有密草護身使野獸不會輕易靠近,但卻隻有一雙肉眼,無法看穿重重迷霧。四下環顧,選定一塊稍大的石岩,一躍站了上去。
李雲屏的手卷中有述,煙沼地的煙霧會在正午時分消散,黃昏時分重又聚攏,清晨之時煙霧最濃。
莫夜寒因而覺得,若此刻山隗聽聞人語,或許無法判斷發出聲音的是同類亦或是人,對于捕獲山隗來說,可謂更加有利。
置身濃霧之間,仿佛置身幻境。
一時之間,莫夜寒隻覺得時空都已不複存在,若不是肩上,狸獸一雙爪子緊緊扒着,隔着衣衫傳來些許刺痛,她怕是真的要懷疑自己深入了夢境之中。
李寒庭的前腳在莫夜寒肩上拍了拍,莫夜寒将籃子放在一旁。
李寒庭躍出籃子,蹲在她身側,莫夜寒便蜷着腿坐下來,俯下身子,讓自己幾乎的前胸靠近地面,盡可能使自己身軀看起來矮小。而後,發出聲音:“你在嗎?”
聲音回響在周身,讓人不由得一驚。
在聽到回聲那一刻,莫夜寒幾乎以為那聲音來自天之外,而并非出自自己口中。
恍惚了半刻,她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在哪裡?”
一聲聲詢問,在濃霧中蔓延開來,随着漫漫白霧向四周擴散開去。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同樣的詢問:“你……在……哪裡?”
莫夜寒猛然愣住,緩了片刻,才發覺那聲音确實并非出自自身之口。那聲音稚嫩如孩童一般,字句之間顯得生澀,仿佛咿呀學語的幼兒。
李寒庭瞬間豎起雙耳,緊張的左右環顧,卻沒看見任何野獸。
“你在……哪裡?”
李寒庭忽地将頭偏向右側,辯出了聲音的來向。
莫夜寒順着李寒庭示意的方向望去,将眼睛眯起來,隐約辯出遠處有一團黑影,但看不真切。
“我在……這裡……”莫夜寒輕聲呼喚着。
過了許久,才有聲音傳來:“你在哪裡?”
語氣聽起來不再那麼生硬,但依然不似人語。
“我就在這裡。”
“你在哪裡?”
“……”
無論莫夜寒說什麼,對面始終隻傳來一種聲音,視線中那團黑色的影子也沒有半點動靜。
李寒庭的心提了起來,他心知那團黑點多半是山隗。
山隗太過膽小,如今隔着濃霧看不清他與莫夜寒才敢這般學人語,若是他們妄動,被山隗發覺,一定會逃走。
莫夜寒自然也不敢輕易上前,隻是一聲聲回應着,期待山隗卸下防備。
僵持了近一個時辰,濃霧已然比清晨時淡了些,遠處那團黑色突然晃了晃,李寒庭眼見着黑點大了一圈。
說不定能成。
他心裡暗喜。
也虧得莫夜寒好耐心,終于看到點眉目。
正思量,身旁莫夜寒仍舊輕聲言道:“我就在這裡。”
令人驚喜的,那黑點又向前挪了些。
李寒庭忍不住踏出一隻前腳,伸長脖子望過去。石岩下的水坑中突然傳來幾聲水聲,狸獸猛地覺得前腳一涼,水浸濕了腳掌,有一種粘着的不适感。
本能的低頭查看,李寒庭渾身汗毛梳理,全身忍不住抖了一抖,而後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莫夜寒察覺到李寒庭的異常,悄聲挪了半步過去,鞋底在石岩上發出兩聲摩擦聲,遠處的黑點立刻向後退了回去。
莫夜寒的心陡然提起,生怕山隗就此消失,立刻止住行動。盯着遠處看了許久,确認那黑點再無動作,才将臉轉回來,目光落在李寒庭身上。
狸獸的毛發微微顫抖,身形卻一動不動,死死盯着眼前的一汪水坑。
莫夜寒身子向前探了探,水坑中赫然出現一雙綠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莫夜寒的心猛地跳起來,渾身一顫,險些發出聲音,卻在下一刻将驚恐的念想死死壓了下去。
雖是如此,心卻跳的更加猛烈。
煙沼地自然不止生活有山隗一種妖獸,但這水中之物是什麼,莫夜寒毫無頭緒。但見李寒庭渾身顫抖的模樣,便知不是什麼易于之物。
這可如何是好?
她微擡起頭,看了看那團黑色,雖然沒有再後退,但也沒有再向前。
此刻她應該再喚幾聲,像方才一樣耐心的等它卸下防備。
然而如果她此刻出聲,不知會不會驚動水下的這生物,傷害了狸獸。
正為難,李寒庭将前爪向後抽了抽,見水下那雙眼睛并無動靜,便又向回抽了抽,如是幾次,水下的野獸毫無反應,他便壯着膽子向後撤了一步,莫夜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撈起來,放在半跪的腿上。
“我在這裡。”
将狸獸環在懷裡,莫夜寒将聲音擡高幾分,借機也向後撤了幾步。
“你在哪裡?”
那聲音重又想起,而後那黑點又向莫夜寒的方向近了幾步。
濃霧漸漸散去,轉眼已近正午。黑色的團點漸漸褪去僞裝,露出模糊的身形。莫夜寒仔細辨認,看輪廓确認那便是一隻成年的山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