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原先乃威武侯親信,無父無母,誅殺魏王之戰中意外受傷,喪失生育能力,後甘願擔任威武侯府大管事,兢兢業業二十年。四月下旬因事離府,八月才歸。
他用眼示意李軒帶人下去。
李安意待人退去,攙扶李叔上木床,她疑惑問:“李叔方才之話何意?”
擡手抹了把眼淚,李叔瞪眼滿臉兇相,死咬嘴裡軟肉,口腔内血絲湧出,血腥味彌漫,他恨聲:“小姐,少爺是被人害死的!”
四月下旬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李叔正躺床休息,他這老腿曾受過傷,一到下雨天直犯痛,幸好李夫人憐惜,每遇雨季命他卧床休息。
倏忽,一道急切地敲門聲乍響,他急忙穿衣穿鞋,狐疑是誰大中午敲門?
“李叔開門,我是安意。”
小姐!
李叔急忙開門,直面驚慌失色的李安意。
之後,兩人細細交談,他方知小姐昨夜子時驚夢,夢見少爺墜崖罹難,驚魂未定之際起個大早匆匆趕來威武侯府,懇求他前去揚州确認哥哥安全。
李叔遲疑回答李安意,少爺已啟程近十日,他快馬加鞭也難以追上,而且今年腿疼得厲害,連觸地都鑽心般抽疼,讓他騎馬屬實難上加難。
奈何小姐苦苦哀求,兩眼婆娑聲淚俱下,她能相信的僅他。
望着滿臉淚痕的小姐,李叔隻好咬牙答應,計劃雨停後上馬離京。
唉!侯爺去世多年,舊部大多返回家鄉卸甲歸田,如今到了無人可用的境地,唯他這把陳年舊刀出場。
四月末豔陽天,吩咐完收養的侄子李軒照料侯府事宜,李叔騎馬前往揚州。
起初,李叔認為隻是小姐一時驚夢胡言亂語,未料竟一語成谶,終究是晚了。
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五月上旬抵達揚州,突逢噩耗——四月二十六日少爺墜崖失蹤。
李叔當然懷疑事情真假性,一番安定,他急忙前往失蹤地點一步一步搜尋少爺的蹤迹,縱然磅礴大雨掩蓋些許痕迹,他亦發現疑點重重。
首先是語焉不詳的揚州官府,他三番兩次造訪皆吃閉門羹,幸虧小姐舅爺塞了大量銀錢,揚州刺史傳口信僅兩字,魏王。
其次是失蹤地點留下的模糊行迹,憑他行軍多年的偵查手段推斷出少爺是被人逼下懸崖。
未等他獲出更多線索,一場針對性極強的刺殺悄無聲息襲來,李叔不幸左肩中箭受傷。
在躺床養傷期間,李夫人去世的消息從京中傳來,他哀極攻心,吐出一口鮮血暈去,那段時間傷情反反複複。
傷未完全養好,李叔堅持起身繼續探查消息和搜索少爺的行迹,他堅信少爺還活着。
連番折騰,轉眼間來到七月中旬,官府漸漸減少搜尋人員,将近三月未尋到任何有效消息,其間結果不言而喻,李叔曾想親自下崖尋找,後被勸下。
待傷好和再也獲不出任何線索之時,他上馬回京。
兜兜轉轉如今方歸府,瞧着檐上突兀、刺目的白布,李叔痛哭流涕又加上幾個月的連軸轉忽地暈倒在地。
而他之所以如此懊悔,是因趕路時偶遇大雨,停馬歇息幾天,若未因傾盆大雨耽擱,能獲悉更多線索。
回憶完此事,李叔眉間緊鎖,臉色蒼白又悲苦,雙手死死抓住床沿,聲線顫抖充滿苦楚:“小姐,這是一場針對威武侯府的陰謀。”
李安意蹙眉細問:“為何?”
他手伸進被窩拿出一物。
李安意接過此物端詳片刻,一支被人折斷的漆黑利箭,箭頭泛着點點寒光,她上手撫摸,觸感冷硬。
轉了半圈,手摸到異感,她湊近仔細看,赫然一個魏字。
李叔見她發現細處,“此物便是當時刺傷我之箭。”
交還利箭,李安意直視滿臉自責的年邁老仆,府内主子的接連離世深深打擊李叔,以緻他兩鬓斑白,瞬間蒼老十歲。她不忍開口寬慰:“李叔已經做到最好,莫要如此,眼下最為要緊之事是為逝去之人報仇,他們方能安息。此箭交由你保管。”
李叔接過寒箭兩眼耷拉,神色恹恹道:“難!啊!”
揚州刺史避而不談一副唯恐禍及自己的模樣早已說明,此事水深牽連甚廣,一旦踏入難以脫身,單憑李安意一人無法昭雪,若威武侯還活着還有可能,現在……
李叔隻能說難如登天。
永定三年魏王狼子野心企圖逆謀,當今聖上震怒下旨徹查,一批官員入獄,如今上至朝廷大員下至百姓聽見此事宛若驚弓之鳥,閉口不談。
魏王舊部重現,一個小小揚州刺史都知道的事情,難道消息靈通的大官不知?難道手眼通天的威嚴帝王不知?
人人在考量,人人在觀測。
那位帝王自失去愛子後,愈發無情,愈發難以揣測。
李叔預感明歲一場風波将起。
願安意小姐莫被卷入,安穩此生。
願安意小姐,平安、順意。
……
八月十五夜,花好月圓人團圓之際,圓月懸于漆黑天空,月輪周遭散發柔和的瑩光。
承恩伯府正值中秋家宴,丫鬟們來來去去精心布置宴席,大廚房掌事婆子焦頭爛額地指揮做菜、備膳,她粗眉一豎轉眸審視,企圖找出偷懶的奴仆。
正廳主位王氏側頭詢問陳嬷嬷:“新制月餅、糕點送過去了嗎?”
“早送了,奴婢添些新釀米酒,估摸二房此時已吃上。”
沈老夫人育有二子,大老爺沈恒襲爵,任職禮部左侍郎,二老爺沈恺攜家眷外放任官,每逢佳節兩房會互送吃食,借此聯絡感情。
王氏滿意點頭,以往送禮之事皆交由細心的餘嬷嬷打理,她從不過問,今年稍稍提一嘴,陳嬷嬷自告奮勇接下,沒想做得可圈可點。
“開席!”
沈恒前往皇宮參加宮宴,宴散時間未知,遂吩咐王氏勿要等他,府裡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