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意坐在王氏右手邊,她身邊依次是三小姐沈滢、五小姐沈湘,與她相對的是沈澹,沈澹身側是六少爺沈沐,大姨娘抱病卧床未來。因參加宴席的人較少且都是一家人,便未講究男女分席。
丫鬟婆子端盤上菜,蒸藕拌蜂蜜、茱萸醬拌野雉、山筍炒肉、羊肉羹……
最後是糖蟹,八仙桌上擺放得滿滿當當。
年僅三歲的沈沐坐在高凳揮舞着小手哭喊:"娘——”
奶娘趕忙柔聲安慰叫喊的沈沐:"六少爺,乖!奶娘在。"
王氏身着秋香色暗花祥雲紋緞衫,梳成高髻的發間插戴成套金銀首飾,手戴如意寶镯,額前一條繡紅牡丹吐蕊墨色抹額。
她左側立着灰衣黑裙的陳嬷嬷,右側一名穿粉色海棠紋湘裙、單螺髻上斜插玲珑玉簪的女子,她面容嬌美體态豐腴,正是六少爺的生母花氏。
花氏立在王氏身側無動于衷,但眼中的焦急暴露她内心。
面容清秀身穿湖藍色羅裙、發插菊花銀簪的沈湘左瞧右瞧欲開口叫花氏坐下,然對上花氏警告的眼神終閉嘴。
三小姐沈滢穿莺色對襟襦裙,頭戴金累絲紅寶石步瑤,神情鄙夷地看向哭鬧不止的弟弟,到底是庶出的沒規矩,她又狠狠剜了花氏幾眼,狐媚子。
沈澹低頭未加入沒有硝煙的戰場
李安意靜靜看着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各懷心思的‘一家人’,目光略略停留在沈澹與沈沐之間的空位。
“開飯。”
王氏不鹹不淡地出聲,仿佛未聽見哭聲。
沈沐被溫柔的聲音哄好,安靜等奶娘喂飯。
沈府吃飯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一時之間隻有瓷盞碰撞的低響。
丫鬟們面色恭敬垂手站在飯廳周圍,花氏輕手輕腳為王氏布膳。
王氏神色高傲心安理得享受花姨娘的細心服務,妾室吃穿用度皆由伯府提供,她是她們的天,她們的依靠,若連這點小事都叽叽歪歪,那真是不知好歹。
花氏不着痕迹地活動僵硬的雙腿,于她而言,每每此時全是煎熬。
面對王氏的臉李安意食難下咽,桌上珍馐對她而言味同嚼蠟,機械地吞咽、咀嚼,盼望快點結束。
‘啪!’
幼小的沈沐無意打翻一個茶杯,茶水灑滿桌面。
王氏倏忽轉眸,揚眉雙眼冷冷盯着沈沐,眼神宛若兇猛野獸。
花氏擔憂地望着兒子。
‘哇’的一聲,沈沐害怕地哭出,抽抽噎噎道:“娘!娘!”
奶娘手忙腳亂地為他順氣。
兒子的哭叫猶如一把把冒着寒光的利刀刺的花氏鮮血淋漓,然沒有王氏的吩咐,她隻能死死咬唇立在原地,這是無比殘酷的妻妾之分,而此番經曆隻是為妾的冰山一角。
大概是沈沐哭聲太大,連沈澹都轉身安慰他。
王氏看見此番情景蹙眉,她凝視花姨娘冷聲:"還不快抱下去,像話嗎?"
花氏仿佛聽見天籁之音一般松口氣抱着沈沐離開,沈湘唯唯諾諾與王氏交代自己吃飽要離開之事,後随着花姨娘退下。
李安意恰好吃完與王氏打招呼離席,沈澹見她離開,忙放下筷子走了,未瞧王氏一眼。
轉眼間,偌大個家宴隻餘王氏母女,沈滢急急望向母親,不可置信道:“母親,她們……”
按以往的規矩,等沈恒回來要聚在院内空地吃月餅、賞月,如今……
王氏雙眼溢出寒光注視沈澹的身形,後又神色恹恹說:“你也回去。”
一場精心準備的家宴稀裡糊塗地散場。
散宴回府的沈恒折眉不耐聽妻子的哭訴。
喜花苑正間
花氏哄完沈沐後,抱着沈湘默默流淚,“湘兒,莫要像娘一樣……”當個妾室。
“以後在外勿叫娘,叫姨娘,記住了嗎?還有沐兒也是。”她未錯過王氏聽見自己兒子喊娘時面上閃過的不虞。
沈湘憐惜地觸摸母親眉間的細紋,近日王氏頻頻借身體有恙喚母親到榮安堂侍疾,使喚母親端茶倒水,做些雜務,一站便是一個時辰。她咬牙道:“王氏,欺人太甚。”
花氏快速捂住沈湘的嘴,“莫說,隔牆有耳。”
唉!
皆怪她年輕時仗着幾分姿色行事張揚,如今容顔老去,失去寵愛,愈發艱難。
沈湘轉換話題好奇問:“今日,湘兒觀大嫂與往日有些差異。”
母女倆收拾好心情投入閑聊。
東廂,小菊邁步掀簾入屋,她向跪在蒲團上誦經的衣着樸素、頭戴木簪的中年女子行禮,“墨書姨娘,花姨娘和五小姐、六少爺回來了。”
墨書蓦地擡起眼皮,狐疑道:“這個時候便回,前頭可出什麼事?”
“聽說是因為六少爺啼哭不止提前散場。”
古怪,怎的往日未因沈沐哭鬧散席。
算了,和自己這個府内人盡皆知的閑人有什麼關系。
墨書閉眼接着誦經。
那廂離席的沈澹在荷花池旁追上李安意,他目露期待,小心翼翼叫住她,“安意,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