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俊秀的少年不是感受不到異樣,隻是,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聽起來荒唐又可笑,何況還是現在這幅場景。
箫沉舟好不容易移開了雙眼,卻看到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上一刻,他見到的,分明是高貴不可亵渎的貴女,可轉瞬之間,卻變成了滿是朝氣的小草,分外耀眼。
甚至沒有半分違和。
先前意外相撞的動靜逐漸平緩下來,隻剩下輕拂面頰的微風和茂密微黃的茅草搖曳的細碎聲。
箫沉舟再一擡眼,眸光已是清明之色,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子,輕而慢地扯了扯唇。
就是不知道,現如今故意撞上他的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是這三原縣的地方官想要收買他這個欽差,還是他那些個好哥哥好弟弟想要當朝太子的命呢?
但倘若方才的事情......是這三原縣官做的,那就有意思的多了。
他分明是和欽差那一隊人馬分開走的,三原縣的人怎麼會知道他的行蹤?
箫沉舟不動聲色看了眼周圍撞車留下來的痕迹,略顯狼狽的兩匹馬,一個面露驚恐的車夫,還有那個“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
劉老三适才在原地怔愣已久,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不能再耽擱了。
且不提先前兩方即将要撞上時,他被紛亂的馬蹄聲吓得心驚膽戰,早早地閉上了雙眼。以至于他根本就沒有看清,當時發生了什麼。
隻覺動靜實是大了些,因而下意識便記挂着對方的傷勢。
可此刻,他心中卻是懊悔極了!方才隻顧着看人和馬是否受傷出血,最多也就多瞧了眼對方的裝束,哪有心思去細看這男子的面貌如何。
可如今一回想,卻發現了許多不同尋常的地方。
他這些年四處給人跑腿,雖沒有去過那繁華的京城,可至少省城他是去過幾回的。或遠或近的,見過的權貴亦不在少數。
就是那些個青天大老爺,擺起來的官架子也算是高深莫測的了,像他這樣的小老百姓,多看幾眼隻覺得瘆得慌。
可細細回味過後,才發覺對面這位公子給他的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不靠言語便能殺得人措手不及的氣場,并非僅僅家世顯赫便能養出來的。
長期浸淫官場的人,周身自然帶了些笑裡藏刀的狠厲,就算是剛入仕的學子,眼神中也不可避免的會帶着點天真,可此人卻和這些絲毫扯不上關系。
雖然年紀尚輕,可他舉手投足間氣質盡顯,沉穩練達半點不輸達官顯貴,若是沒有在爾虞我詐的地方走過幾遭,他劉老三是不相信的。
而且這位公子總給自己一種感覺,他并不像是被人用陰謀陽謀拿捏的人,而是掌控别人的人。
若是沒看錯的話,方才回過神追上來之時,這公子看他的第一眼,就是這樣。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一些深不可測、令人無法揣摩的東西,就好像是他看錯了似的。
劉老三又想,就算真的不論這些,若是經此一遭人家公子出了什麼閃失,而他又沒有及時給人送去看傷,留下個什麼後遺症,才真的是罪過。
還有那匹良駒,可得讓人好好瞧瞧才行。
若是傷到了哪一處,留下了傷痕,對這良駒來說,可不就是無妄之災麼!
至于價格一說,那可就是大打折扣了,同樣的,他要賠的銀子隻會更多。
劉老三自覺已平複好心情,終于鼓足勇氣覺得可以再次擡眼的時候,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不過才剛一瞥見這青衣公子冷冽的目光,手指便不争氣地緊了緊。
此等情形,他是真的不敢說話。
罷了,劉老三暗歎一聲,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還是保命要緊。
見眼前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程十鸢略一思索後心道不好,該不會這人被撞出好歹來了吧?
三分彷徨兩分迷茫,卻沒有一分責怪。
明明隔得不是很遠,程十鸢卻看不清楚剩下的五分是什麼。
到底是她坐的馬車将人撞了。
程十鸢微微一斂神,心下歎了口氣。
再者,若是她逃了,她不聞不問,難不成獨留這馬車夫應付?
她不知其中内情不假,可這話如何能說與對方聽。
程十鸢同箫沉舟離得不遠,不過幾步距離,于是上前問道:“你可有傷到哪兒?”
為避免露餡,程十鸢自然得少說少做。
因而她這一番動作在其他兩人眼裡并無異常,自然也不會被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略顯清冷又帶着幾分關切的話才一出口,劉老三就迫不及待地道,“是啊,公子,您要是落下什麼隐疾,待會兒到縣城可要和大夫說啊.....”
先是被這車夫撞了,接着某種奇怪的情緒戛然而止,箫沉舟本就冷漠的神情已有冰霜之勢。
“隐疾”兩字一出,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箫沉舟下意識向程十鸢望去,還未看清楚人,隻是虛影晃過,他才倏然反應過來什麼,手指微縮,又是一怔。
見這人仍是怔愣着不說話,程十鸢心底一驚,她莫不是真成了那種,将人欺負慘了的“惡人”。
思及此,她不由分說地朝箫沉舟走近,兩人離得更近後,程十鸢這才發現,這人面上的冷漠或許不過是個表象。
他衣着華麗,儀态端莊,眉眼間并沒有厭惡之色,就算是此刻沉默不言語的樣子也極其惹眼。
不過仔細想想,人家好端端正趕路呢突然就被撞了,如果對她喜笑顔開才是有鬼。
正欲做些什麼卻倏然反應過來——
這不是她自己的身體,而且這可是古代,是以将高舉的手掌放了下來,改成了在他面前揮手。
箫沉舟腦海中卻還是對方一步步向他走來的畫面,雙眸也是出神之态,整個身子像是不會動了似的,任憑程十鸢擺弄。
但是,意料之中的溫熱觸感卻遲遲不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