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的這個安眠藥,是處方藥,我看你身份證上還差一個月才滿17周歲,沒有家長陪同的話,我是不能開給你的。”
安問一路坐公交過來,額上已經出了汗,眉一蹙,便顯得很焦躁。他已經18了,身份證是因為在福利院登記時出的錯。
“你别急啊,讓你家大人陪你過來就可以了,這個也是規定。”醫生安撫。
安問習慣性打了兩句手語,扯過筆和紙,再度很潦草地寫起來:“我身份證比實際年紀小,我其實已經18了,是給我爸爸開的,他有事來不了。”
醫生笑着搖搖頭:“不管你這句話是真還是假,都不行。”
安問放下筆,對他點點頭道謝,垂着眸有點難過地離開。
因為突然離開了熟悉的環境,聞不到福利院裡那些陳舊又安心的味道,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已經将近半個月。雖然爸爸和安養真都很關心他,但安問并不想透露出自己不習慣這座城市、這個家。那似乎會令他們傷心。
因為不熟悉城市的緣故,隻知道最大的公立一定是最好的,所以他提前挂了号、支開了司機,自己坐公交過來——還特麼坐過了站。
“你開安眠藥幹什麼?失眠?”
安問止住腳步,擡起頭,看到昨天那個長得像竹馬哥哥的男生。
任延穿一件寬松黑T,兩手揣着褲兜,因為跟他說話的緣故,低着頭,高大的身軀微躬,唇角銜着笑意,看着很玩世不恭的模樣。
安問沒心情打手語,繞過他身側。任延自讨沒趣,用手指蹭了蹭鼻側,“喂。”他叫住安問。
卓望道仰望着他,不知道他抽哪門子瘋。
“你跟我說說,我可以幫你。”
卓望道内心:哈?
安問遲疑地回過頭,還是覺得怎麼看任延怎麼不順眼。
他打架,是混混,裝逼,男女不分,嗯。
安問做了個拒絕的手語,漂亮的臉上神情冷淡。
任延的好心到此為止。他本來是想彌補下昨天認錯人的失誤,既然對方不領情,那就算了。
安問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向扶梯口,靠邊站住了,磨蹭半晌,給任延發微信。
過了會兒,任延手機嗡嗡震動,他掏出來:
小問号:「你知道哪裡能開到安眠藥嗎?」
任延:?
擡頭看看安問背影,又低頭看看手機,腦子裡清晰緩慢的一個字:……草?
這不可能。
安問不是啞巴,小時候口齒挺伶俐的,大人還誇他聰明、學說話快,叫“任延哥哥”時軟軟糯糯尤為可愛,而且五歲時就能流利背唐詩三百首了。
怎麼會是啞巴?
任延:「……你開安眠藥幹什麼?」
發送完,兩眼緊緊盯着安問的背影。
安問收到了回複,暫時不走了,返身靠着欄杆,打字速度很快。
小問号:「失眠。」
任延回得更快:「安叔叔知道嗎?」
小問号:「還沒告訴他。」
任延:「你在哪?」
安問慌了一下,打下“南山醫院”四個字後,又逐一删掉,回道:「在家。」
任延:「沒騙我?」
小問号發了個乖巧端坐的表情包,問:「這有什麼好騙你的?」
任延深吸一口氣,接着猝不及防笑了一聲。也是,這沒什麼好騙的。
卓望道:“你笑什麼?”
任延:“高興。”
小問号不是小啞巴,他确實為他高興。
他把手機揣回兜裡,幾步走向扶梯口。
“我真的可以幫你。”他再度說,語氣比剛才更紳士,帶着莫名的溫和。
安問愣了一下,剛才聊微信時那種愉悅的小表情沒有了,他又回到了冷淡面容。
備忘錄裡打下一行「為什麼」,把字亮給任延看。
任延心思敏銳觀察入微,隻是餘光掃過的一眼,他就發現安問把備忘錄app的位置放在底端,取代了正常人的通話app。
任延心裡更說不清的憐憫,低沉的聲線不像之前那麼寡淡輕慢了:“我有個弟弟,他跟你差不多大,也問我要安眠藥。”
這句話那麼沒頭沒尾,安問眼神茫然了會兒。
他很漂亮,否則不會讓任延倉促之間誤認為是女孩子,不過今天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更多一些類似于少年感的鋒利。
任延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些,久到都不禮貌了,連卓望道都咳嗽了一聲,提醒他收一收。
安問被他盯得臉上刺撓,表情變得又冷又倔,轉身要走的瞬間,被任延一把拉住手腕:“昨天認錯了你,給你添了麻煩,真的對不起,幫你就當給你道歉了——真的。”
卓望道半張着嘴,真覺得他腦殼他媽的大概真的是壞掉了。
“不過安眠藥不能亂給,我要确認下你的年紀。”任延還算謹慎,“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卓望道:這又是什麼新型搭讪方式?
安問持懷疑态度,總覺得任延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可是任延又長得很帥,而且渾身上下閃着養尊處優天之驕子的傲慢,應該不屑于騙人吧。
兩人無聲對峙半晌,安問内心警惕線松動,從兜裡掏出身份證遞過去。
上面赫然寫着:安問,生日9月26号,地址:甯市海朝區思源路。
……………
任延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