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無恙抱膝蹲在田埂上,長辮子墜在背後。
“你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頭發?”王女士脫下西裝,學着他的姿勢彎腰蹲下。
“不是我的。”許無恙看她一眼,往邊上移了移,坐上更高的田埂。
王女士順勢坐上邊上的石塊,解放了穿高跟鞋的雙腳。
“頭發……給程小米。”
“哦,給她做假發?”
“是。”
“那麼好的頭發,剪了不是很可惜?”王女士哄小孩似的語氣。
許無恙眉眼微蹙,悶聲:“本來就是留給她的。”所以不可惜。
他顯見的有幾分洩氣,不是很有心情跟王女士聊天。
王女士也不介意,笑了笑起身,微不可查跟對面颔首。
一陣悠揚的手風琴音樂飄蕩在田野間,順着夾帶花香的涼風飛入無恙心裡。
這種樂器在這裡已經很少見,它更流行于上個世紀的那一代年輕人之間。
随着時代更替,幾乎湮沒于時間洪流。
無恙能迅速辨出手風琴的樂色,全賴于有兩個人會拉。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 for my favorite songs……”
他眼前似乎幻現一張溫柔的面龐,倚在床頭唱着一首他那時聽不懂的歌曲,臂彎間攬着小小的他和米米。
程隽和季钰趴在床邊,濡慕地仰望床上的女人。
另一張溫和的面龐幸福地注視着他們,手裡就是拉着這樣的手風琴,為女人的歌聲獻上音樂。
往日滄桑種種,物是人非,轉眼過眼雲煙。
當他們演唱時,他也會跟着哼唱。
時至今日,那段美好的記憶仍然栩栩如生,隻需一個小小的音符便能喚醒。
王女士等人驚呆地聽着一小段輕輕的哼唱,那更像是一段無意義的字符發音,簡單到隻有一個“a”的音節,可卻是那麼柔美動聽,沁人心魄。
“等、等等!”
天籁之音鑽入花叢,眼睜睜看着長發男孩一件件脫去束縛的道袍,邁步越入金黃的油菜花田,轉瞬,少年精靈般的空靈嗓音響徹雲霄。
那種歌聲,每一個聽到之人都感覺沖擊到了他們的心靈,簡直頭皮發麻
王女士再也忍不住了:“你沒跟我說他還會唱歌啊,小慶總!”
“老子tm也不知道啊!”送米米回來的慶禛直磨牙。
他可真是簽了一個寶。
王女士蹬蹬蹬,風風火火踩着高跟鞋,去找拉手風琴的程隽。
“程老大,你的方法真不錯,這個視頻拍得很好!我保證他一定會大火!”不火簡直天理難容!
“您叫我程隽就好,”程隽被她“程老大”的叫法吓一跳,“他就是對外界比較有戒心,讓他放松下來就好。”
“用熟悉的東西讓他放松嗎……”王女士表示學到了。
程隽正要傳授更多許無恙的飼養接觸技巧,突然發覺兩道熱辣辣的視線。
“慕、姚…姚思佳?”他有些生疏念出女生名字,第一個名字是不敢念。
程隽先問姚思佳:“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現在的女大學生都喜歡這麼搞出其不意的,說走就走的旅行嗎?
“卧槽!”姚思佳看他看呆了。
她這趟出行真是值了!
喬靈隻有一張臉而已,許無恙這是什麼人間寶藏!
程隽又是什麼寶藏!
他還會拉手風琴,手風琴!
她永遠忘不了方才那令人驚豔的一幕,少年沐浴在晨光裡,身後便是初生的火紅朝陽,金黃的花田,山野村落……光與影的構圖,達到了極緻完美的和諧。
“大學生比較閑,開學遲呵呵呵……”姚思佳遮遮掩掩,程隽也就看破不說破。
女生顔狗的本質在道觀就展露一二。
姚思佳還要了他微信,大有那天不給就不放他走的氣勢。
“慶禛,徐慕慈同學,”程隽轉頭道,“你們也來了嗎。”
慶禛笑笑沒應聲,徐慕慈目光移開,仍是冷冰冰的聲音:“随便走走,找風景。”
“這裡确實有一些不錯的景色,”程隽指點了幾個适合拍照的地方,“不過,你走這麼長的路,真的沒事嗎?”
空氣裡一陣靜默。
“疼。”黑眸撇眼旁邊的女生,冷淡的聲線斬釘截鐵道。
“???”
程隽心裡緩緩冒出幾個問号。
從他家走到花田确實有一段路,更别提徐慕慈還瘸着,會疼也正常。
可……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
他可是昨天關心問的他還疼嗎。
“要不然……”剩下的照片就别去拍了?
空氣裡又是一陣靜默。
有時候沉默并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一言難盡。
轉瞬程隽被姚思佳叫走,打探偶像無恙的信息,兩人說笑着走遠。
黑眸目光追随他們到田埂盡頭。
從炙熱到尖銳,程隽一無所覺。
垂在腿側的手松了又緊,久久攥住不放。
“你覺得我把他也簽了怎麼樣——喂!”慶禛不禁摩挲着下巴,不禁暢想,轉頭猛地受一驚。
好危險。
徐慕慈的眼神,什麼時候變了。
變得竟然讓他都陌生了。
絕對不行。
他是我的——
徐慕慈冷冷瞪着他的眼神像是這麼說。
仿佛被搶走獵物的野獸,陷入極度防備的護食狀态。
慶禛頓時有了自己是惡人的錯覺。
再敢提一個字,就要被狠狠撓上一爪子。
“随便走走,嗯?”
“拍風景?”
見鬼的,程隽還信了徐慕慈亂編的借口。
受不了,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能不能不要那麼暧昧。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