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廢了點時間才見到曹英子。

那時居民樓下進進出出都是回家吃午飯的人。

曹英子不情不願出來，讓他頗有種他是窮親戚上門打秋風的錯覺。

曹英子還要做出個關心兩個兒女的樣子，因為程隽就站樓下那麼會時間，把她的那點底都給抖出來了。

程隽本來就很得長輩喜歡，他端正地杵在太陽底下曬得可憐兮兮的樣子，簡直不要更讓小區那些長舌婦心疼。

曹英子氣死。

她都能聽到，左鄰右舍是怎麼議論她“抛夫棄子”“強逼孤兒”“騙錢占房”的經曆。

雖然他們說的倒也八九不離十……可怎麼能給她抖出來呢！

程隽不是一向跟他媽，和那個混蛋劉維洲一樣清高脫俗，不屑沾銅臭味，更不會跟她這種女人一般見識嗎？

程隽變了。

曹英子看着那雙透亮的眼睛，就知道程隽今天是勢在必得。

“我已經沒有錢了，你不要逼我！”背人處，曹英子臉色惡狠狠。

轉而想起程隽心軟的毛病，她又開始賣慘，“程隽，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從小就這麼優秀，你爸你爺爺，老程家什麼好的都先緊着你，你一直在學校讀書你是不知道我們的日子有多難過啊……”

“你去醫院看過米米嗎？”程隽竟然不耐煩打斷了她。

曹英子有點不敢置信。

往常溫柔敦厚，待誰都和氣的程隽别開臉，完全是嫌惡的模樣。

他媽打小就告訴他，人心貪得無厭，人性卻又本能的趨利避害，不必過多苛責。

如曹英子程建雄之流，不願擔父母本分，他不怨。

旁人說他帶着弟妹，另立門戶是傻，他也不在意。

但曹英子連那絲本心的母愛都能殘忍舍棄，實在令他不能不厭惡。

他對母親的印象，應該是如曾明彧那幫，美好溫柔，全心為孩子考慮的。

而不是曹英子這般，對兩個孩子不管不顧，甚至侵吞孩子的利益。

米米發病第一天，程隽就打過電話給曹英子，希望她至少能露個面。

雖然米米天天大大咧咧，沒說過想媽那種話，但生病中的人不都是最渴求愛的時候嗎？

照眼下情形來看，怕他上門要錢的曹英子躲他都來不及，怎麼會去看望米米。

“要麼給錢，要麼給房，不，是還。你選一個吧。”

程隽态度強硬，曹英子不得不另找地方跟他虛與委蛇。

程隽不肯去其他地方，要麼現在說清楚，要麼去他們的故居，那棟紅色小洋樓。

故地重遊，不是什麼好的回憶，曹英子面色遲疑。

程隽卻已經能坦然面對：“你還記得答應過我母親什麼嗎？”

曹英子當下怔忪。

她是個無知、愚蠢且低俗的女人。

每次見到曾明彧，她都會清醒地意識到這點。

但神奇的是，她并沒有對給她這種感覺的曾明彧産生嫉妒。

如果見過那個女人，就會明白繼承她血脈的程隽為何如此美好。

那都是三月春風一樣明媚的人。

在她颠沛流離，逃難到這個地方時，是曾明彧主張收留了她。

原本她是劉維洲的相親對象，跟曾明彧應該是有競争的關系，曾明彧卻完全沒有在意，反而同情她的遭遇。

劉維洲和曾明彧那兩個愚蠢的家夥，不僅收留她，還連她兩個前夫的孩子都一起照顧。

她那個前夫是軍人，當年上了戰場後沒有音訊，在那個年代無異于犧牲。

面對村裡說她克夫的流言蜚語，還有家婆的磋磨，她一氣之下逃走，還連許家的兩個命根子一起帶走。

隻是出來後才發現，大山外面的世界确實精彩，卻和她這樣一個落魄女人無關。

沒飯吃的時候她就利用米米賣慘乞讨，才三兩歲的米米本來就從小病弱，瘦小可憐。

後來還是養不活三張嘴巴，她就把無恙扔給了一家道觀。

她想的好，在那無恙總歸比她吃的飽飯吧？

至于米米，這個女兒用處更多，不能丢。

後來證明，确實是這個女兒幫她奪得了曾明彧和劉維洲的同情心，免費幫她養着女兒，還給她錢，讓她能去大城市闖蕩一番。

直到錢花完了，大款也沒傍到，她灰溜溜回到海市。

還是曾明彧收留了她。

那時曾明彧已經跟程建雄離婚，和劉維洲再婚住在了一起。

他們帶着程隽、米米，還有撿回來的季钰，一家五口不知道多幸福。

哦，很快又增加了一個無恙。

無恙是趁她去道觀時，偷偷跟上來的。

她怎麼趕都不肯回去，無恙死命扒着她的大腿說要“妹妹”。

不把妹妹還給他，不放她走。

沒辦法，她才把無恙帶回了海市，兩個兄妹團聚。

想到這，曹英子難免唏噓。

為人父母，她怎麼會不愛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