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禛在程隽身邊位置坐下。
程隽聞聲轉頭,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提不起勁,有點沉重,不張揚奪目的模樣。
慶禛抱臂往後一靠:“我好像懂了徐慕慈對你的态度。”
程隽知道所有人心疼米米時,唯獨他心疼無恙。
但也沒想到,他會想這麼多。
“生病這種事,我以前沒有過體會,現在也不明白生病的人想法具體到底如何。”
慶禛跟程隽一樣,從小身體康健,沒生過什麼大病。
程隽要照顧米米,從小還能體諒甚至感同身受代入,慶禛是從來很少在乎别人感受的。
他知道寄宿在他家的徐慕慈不正常,卻從來不會特意憐惜照顧他。
有時候對于徐慕慈的一些反常行為,他也會腹诽怪胎神經病。
徐慕慈要他幫忙給程隽傳遞個中間信息時,他是會配合幾分,可要說理解徐慕慈,那是一個字談不上的。
“怎麼說?”程隽輕言細語。
等待手術結束的期間難熬,他很願意聽慶禛說話。
慶禛仰着頭:“我在想,如果無恙是那個生病的人,他會不會也在想着把我推走又舍不得?”
“啊?”程隽佯裝微惱,“這種假設一點不吉利!”
他們一家人都是敏感的時候,一點不希望再多個病人。
“抱歉。”慶禛果斷道歉,“我應該拿自己比喻,可看着無恙進手術室,我總忍不住代入你的角色。”
“什麼跟什麼。”程隽腦子裡裝了太多東西,最近尤其不清醒,根本沒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慶禛也不需要他理解,他開口隻是想為一個人說話。
那個可以算他的竹馬朋友,他卻年幼無知,一直沒有理解尊敬的朋友。
“程隽,原諒他吧,還有……也愛愛他吧。”
慶禛雙腿交疊,一手托着下巴,看似還是一貫驕傲不可一世的姿态,神色語氣卻都史無前例的放得低。
“他一直深愛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從什麼時候起,但……”
以前的徐慕慈是找不到自己存在意義的。
不管是天性厭世,感情淡漠,還是因為出生就不受歡迎,身世為徐家污點也好。
徐慕慈厭惡着這個世界,厭惡一切人和事,他也厭惡自己。
“唯獨你不一樣。”慶禛難得柔情。
你從來不知道他有多愛你。
你永遠不會知道——
和你的每一次靠近,都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
他的世界隻有一個閃光的你。
聽着這些詩一樣的表達,程隽半晌無言,“……你這是在做什麼。”
替徐慕慈告白嗎。
可這些話,明明應該當事人親自跟他說。
慶禛别扭轉開臉,“我沒别的意思,更不是想道德綁架你。隻是那個人……你知道的,身體、家庭,他可能因為很多原因,妨礙了他的表達。”
“但不管怎麼樣,我确定他是愛你的。”
“我知道。”程隽毫不猶豫。
沒人比他更清楚,徐慕慈對他的那些隐晦愛意。
“那你也知道,”慶禛猶豫說道,“這些天他對你的冷漠和拒而不見,都是他想逼你一把嗎?”
程隽攥着膝蓋褲腿,幾經糾纏,眼角掉出淚答道:“我知道。”
他再遲鈍的人,此前不明白,今天也早該明白了,讓他難受痛苦了這麼多天的人,就是徐慕慈。
徐慕慈就是要把他訓導成,一個心裡隻裝着徐慕慈,不用再裝載任何東西的程隽。
“好吧,”慶禛看他明白了,也不多言,隻剩下一句話,“現在他就在這個地方,你要去找他嗎?”
程隽接過寫着地址的紙條,許久沒有打開。
慶禛現在這麼做,就是徐慕慈想告訴他的意思。
知曉了徐慕慈是一個怎樣陰暗壞人的他,可以選擇不再見他,也可以恨他。
下午四點,手術結束。
米米無恙兩個人都還在麻藥期間未醒。
傍晚時,無恙先醒來。
一行人先去看望他,說了幾句話才出來病房。
程隽看他精神頭不錯,懸着的心放下一半。
但其實他也可以把剩下的一半都放下,因為醫生說了,手術很順利。
米米不會有事,就像他記憶裡的前世那樣。
這家夥還要跑青藏高原去玩呢。
“等……等我能下床了,我要跑八百米!”
晚上九點,米米精神抖擻蘇醒,剛有力氣開口就立下這個豪言壯志。
“行行行,等你好了,你就是跑高原上去跑都沒問題。”
“我為什麼要跑高原上去?”
他說的話讓米米不懂了。
程隽無語。
這時候她倒聰明了,能發現他話裡的漏洞。
他也不想騙她自己瞎說的,正愁怎麼圓過去,許衛國和劉維洲他們迫不及待圍過來。
“米米!我的乖寶乖女兒,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還痛?要叫醫生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