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他們沒有再來過。
......
“龍王爺爺,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祭拜您了。”
久違的葛平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參拜廟宇的人越來越少,大約是因為積水越來越厚,交通不便,這道聲音便顯得非常特别。
“天空忽然持續性地下起了大雨,到處都被水淹,大家隻能去往高處避難。其實短時間内,水災本身倒是小事,還淹死不了幾個人。但是莊稼地都淹壞了,今年沒有收成,糧食的價格必然要暴漲。”
“小人這些年靠手藝,也攢下了些許财帛。我見雨水不能停歇,即便挺過去了,今年的收成也必大受影響。便将所有錢财都拿出來換成了糧食,吃個三年五載,毫無問題。又尋高處置辦了一間屋子,打算熬過這個雨季。”
“糧食不愁吃了,每日與妻女住在家中避雨,我妻子有時還會接濟一些親戚,其實日子也還不壞。但是......”
天下的事情,往往壞在這個但是之上。
“上個月,官差忽然帶人闖進我家中,說我囤積居奇,喪了良心。壟斷大量物資,不顧外面百姓餓殍遍野。他們把我的糧食都搶走了,說要平均分配,隻給我們留下很少的黍米和野菜。”
“我女兒還小,正在長身體。平素又慣壞了,哪裡受得了苦?食物很快就要吃完了,我去找人要說法,花了很大心思,才拿回兩袋米。回家一看,我女兒已經沒氣了,我妻子又不知所蹤,您猜是為什麼?”
葛平安的聲音十分的平靜,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不知道他究竟作何感想。
“我妻子怕女兒餓着,就去挨家挨戶找熟人借米,連問了許多家,都沒有餘糧。誰會在這種時候把糧食借出去呢?我妻子借到一戶以前經常幫助的人家,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
“那戶人家就開了門,把一籃魚遞給了我妻子,說他們平常都是吃這個。我早就告訴過她不能吃洪水中撈出來的東西的!那些魚在渾濁的黃水裡面,被磚瓦木塊砂礫刮得遍體鱗傷,和畜牧的屍體與糞便浸泡在一起。有不少都馊了,蛆蟲在肉裡爬,不少人因此得了疫病,她怎麼會蠢到喂給小孩吃?”
“我妻子将魚洗幹淨,煮了又煮,和女兒一起吃了。當晚女兒就開始發燒,這種天氣,上哪去找醫生?她又不會照顧人,我女兒便死去了。我妻子就跑出門去,我找了她好幾天了......我找不到她。”
葛平安的聲音說到這裡,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停頓了一會兒,又開始緩緩言道:
“龍王爺爺,我還記得我們當年見面時所發生的一切,這麼多年來,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就是當日那個地府判官所言的災禍吧,這隻是一個小小的開始,對嗎?我知道,懇求您沒有任何作用,您也不能阻止它的發生。”
“龍王爺爺,我沒有任何資格和理由恨您,您救了我的性命。可是,如果早知道是今日這樣,我甯願留在那個地方,我甯願在那個時候死去,不接受您的恩惠,不對未來的人間生涯抱有幻想。”
“或許吳将軍說的是對的,我......的确應該選擇成為一名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