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戊猶豫了。
巫鹹所預言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失算過。
“朕隻是好奇,所以問問。”
太戊尴尬地笑了笑。
“豈能因為朕一人而敗壞國家大事和後世子孫的生計呢?朕享盡人間富貴,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很滿意了,難道還要永遠霸占這個位置,貪心不足嗎?既然求長生會帶來災禍,那麼朕不去追求便是。”
那日之後,太戊果然沒有再詢問過巫鹹長生相關的事情。他日理萬機,整個商王朝上下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操心,那天的對話内容很快就被他抛之腦後。在他的生涯當中,這實在是一件雞毛蒜皮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朕當初執政不久的時候,天降雷霆。那之後豪城中心長出了一棵怪樹,它一半是桑樹,一半是谷樹。百姓和大臣都認為是不祥之兆,那時候朕的威信還未樹立起來,他們都說朕的統治會給商王朝帶來災禍......如今那棵樹已經枯死,而非議朕的人也一個個老朽死去......”
“犬戎,枭陽,蘭夷的蠻族又劫掠邊境了......這些該死的蠻夷是殺不完的嗎?朕要用他們的頭顱來祭祀鬼神......”
“又有天災......”
“太子今天打獵沒有收獲,回宮時為發洩怒火射殺了多嘴的奴仆......這孩子都多大了還這麼不省心,還學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将來朕的天下如何能放心交給他?這孽障......”
“......朕剛剛睡着了?老了......”
“奇肱國君死了,從異獸吉量誕生到現在,一千年的時光已經過去,奇肱國君終于壽終正寝......死得好,這老家夥去世了,諸侯就群龍無首,再也成不了氣候。隻是,他也會死的麼......”
“活上一千年,是什麼滋味呢......”
太戊勵精圖治,在商的曆代君主之中算得上是一代明君,他執政那些年,是商朝權威的複興期。不過随着年齡的增長,他的思維也逐漸遲鈍起來,對治理商朝國事的興趣也逐漸轉移到子女教育之上。
......
“你想親自領兵,讨伐犬戎?”
太戊看着眼前意氣風發,躍躍欲試的太子。随着年齡增長,他的視力和精力都每日俱減,年輕時的雄心壯志也衰退了許多,渾身散發出蒼老的暮氣。他的年齡太大了,即使有巫鹹的高超醫術保養,也已經活不了多少年頭。
太子跪伏于地,口中說道:
“父王!犬戎國與中土世代為仇,卻與奇肱國暗中交好,互為唇齒,是我國心腹大患。我國養精蓄銳多年,早已具備了将其一舉殲滅的能力,隻是懼怕奇肱國人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憂,才不大舉進兵。如今奇肱國君新亡,國中亂作一團,自顧不暇,正是出兵消滅犬戎的好時機。犬戎若亡,奇肱國便會暴露在我國兵鋒之下。一舉一動都受到我國掣肘,失去行動自由。屆時諸侯勢力化為一盤散沙,再也沒有威脅中土的能力。”
“孩兒不才,願親自領兵,兵進犬戎國,除此禍患。立千秋不朽之基業,為商帶來永世和平!再把犬戎國寶戎宣王屍搶奪過來,使您壽延千載,永享太平!”
太戊靜靜坐着,耐心傾聽太子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宏偉計劃。他沒有出聲打斷,像以前一樣斥責他異想天開,孩子不能永遠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這個國家他統治得夠久了,早就應該退位讓賢,而太子也确實需要一場勝仗來培養信心和樹立威信。
犬戎國在海内之北,奇肱國則在犬戎國靠西的地方,位偏西北。那隻傳說中能使人長生不老的異獸戎宣王屍,就是犬戎國的鎮國之寶,地位如同神明。犬戎國在帝喾時期受到重創,為尋求庇護,将戎宣王屍所生獨子“吉量”贈予奇肱國。此後兩國便世代交好,而奇肱國君也開始了他一千年的統治生涯。
夜已深了,太子早已打道回府,太戊命左右上前,拟定诏書。
“告訴奇肱國新君,聖朝此次出兵,必滅犬戎國于一役。讓他出兵助我們讨伐犬戎,相信他會作出聰明的選擇。”
太戊淡淡下令,語氣不容置疑。經過此次戰役之後,奇肱國将會徹底成為一個名存實亡的國家,失去一切話語權,還能夠保留多少體面,就看他們如何選擇了。
若他們選擇讨伐犬戎,就會與犬戎結仇,失去之前積攢下的公信力,再也沒有資格領袖諸侯,隻能徹底成為附屬國。若不然,便是抗旨不尊,沒有了屏障的奇肱國隻能淪為魚肉。
“另外......消滅犬戎蠻夷之後,讓他們用飛車将那匹叫做戎宣王屍的異馬帶來這裡,給朕看看。”
太戊忽然想起了什麼,略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
朕隻是想看看,那可以無視自然規律,沒有任何副作用,便可以讓不經過任何修煉的普通人長生不死的異獸,究竟長什麼模樣。
朕并不是怕死,并不是想長生不老。朕的一生波瀾壯闊,朕的功績永垂青史,朕的一生沒有任何遺憾,活到這般年紀,也早應該退位讓賢。
犬戎,奇肱,你們這些彈丸小國的君主,有了長生之法又能如何?你們的生涯豈能與朕相比!
不過,看看也好,而且,這也是我兒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