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下的森林裡處處是殺機。
搖搖欲墜的巨樹果實、随時可能蹿出的野獸、下一秒就會崩塌的土塊石碓、泥濘難走的土路……
衛昭扛着重骨傘重新進入了這裡,一腳一腿泥,艱難地挪動。
拳頭大的雨滴落在樹葉上啪啦啪啦響着,此刻森林裡再也聽不見其餘的聲音。
衛昭呼出了手機裡的紅外機開始掃描。
紅外機的信号受極端惡劣天氣的影響時斷時續,衛昭不斷重啟着設備。
雨越下越大,累積起來的雨水已經漫過了衛昭腳踝。
終于,在離出口百米巨樹的後方,紅外機有了圖像顯示。
衛昭看着圖像裡蜷縮成小小一團的紅色陰影,二話沒說就丢下了又沉又笨的重骨傘。
此刻的雨水已經漫到了小腿上,而且渾濁不堪,根本看不見下腳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衛昭隻能憑感覺一深一淺地往巨樹後趕。
頭盔上都已經被濺上了泥點子,衛昭用袖子擦拭了一小塊幹淨的地方保證自己的視線不受幹擾。
到了巨樹後,果然看見一個被滾落巨石壓住腿的黑瘦小孩兒。
他趴在地上,整個腦袋都快被雨水淹沒了,一動不動。
衛昭趕緊把石頭移開——是前幾天來找他裝手臂的瘦弱崽子。
但此刻剛裝上的金屬手臂已經被石頭砸得稀碎。
确認了小孩兒還有呼吸後,衛昭立即撕下了衣服裹住了他受傷的腿,抱着他回撤。
大雨磅礴,雨幕大到連路都快看不見了,剛剛還在小腿上的雨水現在已經快要漫過了膝蓋。
重骨傘連着電子眼球已經被雨水彙集成的小溪流沖到别處不知所蹤。
衛昭根本來不及多想,掰下一片大葉子頂在小孩兒頭上後就火速往外跑。
但這已經不是“跑得快”就等于“跑得了”的事情了。
因為大雨,本來就顯得草率的森林入口現在已經完全被沖沒了。
衛昭靠着幾棵被大雨淋不倒的巨樹才勉強辨清了出口的方向。
現在整個原始森林裡一片泥濘,泥地裡全部都是被打下來四分五裂的樹葉子或者髒污不堪的水窪。
衛昭身後甚至傳來了大型動物的嘶吼與腳步聲。
再不能停留了。
衛昭一手抱着少年,一手不停擦拭着頭盔上的泥點和雨水,努力往出口的方向走着。
就當他已經勉強能從雨幕裡看到懸浮車的影子時,突然感覺到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衛昭腳步一滞,有些遲疑地低下了頭。
膝蓋已經被雨水漫過了,渾濁的雨水裡冒出了點點猩紅。
衛昭騰出手來擦了擦頭盔上的鏡片。
不斷被雨水打破的水面下,是一塊新鮮的、還冒着血絲的、有盤子大小的……屍塊。
衛昭眉頭緊鎖,把少年扛在了肩上後,彎腰撿起了屍塊。
皮下組織還有活性,血小闆甚至還有凝血效用,這屍塊可以說是相當新鮮。
那究竟是被雨水沖刷到了這裡,還是有人趁着這大雨,把屍塊丢到了這裡?這附近還有别的屍塊嗎?
衛昭抿唇,也不管衛生不衛生了,直接把屍塊塞到了口袋裡後,扛着小孩兒再次趕往出口。
就在此時,懸浮車上竟然下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但瞧着比一般泰坦又矮一點點。
那身影穿着一身灰綠色的工裝,肩上扛着一把重骨傘,手裡還拎着一把,直直破除雨幕,朝衛昭走來。
随着人影越來越近,衛昭也在大雨磅礴之中看清了來人的臉。
鷹目如炬,身材挺拔,像是能撐起這片快要倒下的天。
——是席言凜。
衛昭的動作頓了頓。
席言凜十分輕松地拿着兩把傘走到了衛昭身邊,又十分自然地從他臂彎裡接過昏睡的少年。
見衛昭半晌沒動彈,他問道:“不走?”
衛昭頭盔裡的眼角抽了抽,想張嘴又想到頭盔隔着,還有這麼大的雨,席言凜不一定能聽清自己喊什麼。
算了。
衛昭接過了席言凜遞來的重骨傘,跟在他身後慢吞吞往懸浮車走,低頭看着沒過膝蓋的雨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上車後暖氣立即被開啟。
席言凜十分熟練地倒下了車椅背,把少年放下後開始檢查他的生命體征。确認沒有大礙後,席言凜又熟練地從車裡找出了衣服,給小孩兒換上後還喂了點兒溫水給他。
衛昭坐在另一邊摘下了頭盔,看着席言凜動作。
車外還是瓢潑的大雨,但車内已經迅速暖和了起來,風口還散發着淡淡的橘子精油的味道。
“濕衣服貼身上很容易生病。”席言凜突然轉頭對着衛昭說到。
衛昭沒動彈,一臉平靜地看着席言凜,還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了還在滴血水的屍塊。
席言凜擰眉:“你從哪裡撿來的?”
衛昭蹲着把屍塊放在車裡的冰箱裡,頭也沒回:“你怎麼從我車上下來的?”
車内流動的暖空氣像是一瞬間就凝固了。
半晌後席言凜才說道:“你司機今天拉肚子了。”
“泰坦的組織器官和人類是不一樣的,”衛昭起身轉頭看着席言凜,“所以,在我有限的醫學學習生涯裡,從來沒有見到過泰坦拉肚子。”
衛昭微笑:“你不如直接說把我司機打昏了。”
“……我把他打昏了。”
衛昭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擡手從車頂的儲物箱裡拿出了一套嶄新的衣服:
“不滾下去是要看我換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