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飛行
文/巫其格
2025.02.01
初夏時分的清晨,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空氣裡透着一股冷。
剛估完分的初五,和所有高考生一樣,脫缰野馬般各種玩,昨天又跟着朋友們一起來網吧包宿。
此時,初五腳步浮虛,裹緊身上的薄外套,如同被妖精吸了精氣的書生,幾步一頓。
四個人各個哈欠連天,臨出來前,特地在衛生間門口排隊洗了臉,短暫清醒幾分,眼下隻想倒頭進被窩。
手機響了起來,是之前家教試課的學生家長,她本來不想接,但對方堅持不懈,她招呼一聲走到旁邊。
網吧旁邊就是一家早餐店,這個點生意興隆,裡頭不少客人,大多是附近的學生,朝氣蓬勃。
巨大的玻璃上映出她熬夜後略顯蒼白的臉。
電話接通,對方言辭激烈,讓她在家教群裡解釋清楚,不要耽誤她家孩子補課的事宜,否則就要告她。
“我老公腰本就不好,被你那麼一推,現在躺在家裡好幾天了,誤工費和醫藥費都要賠償。”
初五毫不客氣的回擊:“好啊,你去告,正好讓大家聽聽你老公企圖對我實施猥亵的事。”
“你少胡說八道,這是诽謗,你以為你長得有幾分姿色,我老公就看上你了,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
初五不浪費口舌,挂斷電話,又看到了初爸初建林的兩個未接來電。
早餐店又來了一撥人,初五怕擋路,自覺往旁邊挪了幾步。
初建林打來電話無非就是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她沒有急着回撥。
正要離開,餘光瞥見店裡站着的人,身姿筆挺,被一幫結賬的學生擋住了大半邊,隐約的看見了一雙黑白配色的休閑鞋。
身後有人叫她名字,初五應了一聲,不再試圖去看清那個人的面孔。
這個時間點,那個人應該在幾千公裡之外的北市上課,而不是擠在這間人聲鼎沸的早餐店。
朋友孟書翰家的車到了,司機下車開門,孟書翰問要不要先送他們。
大家都住在這附近,沒什麼搭車的必要。
四個人就此分道揚镳,王越和初五住在電力家屬院,一道回家。
發小王越湊到她旁邊:“小五,志願的事你想的怎麼樣了?”
初五挑眉,皮笑肉不笑:“是你好奇,還是誰好奇?”
隻是輕微的試探,王越心虛的要命:“能有誰,肯定是我啊。”
初五“哼”了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王越摸了摸鼻子:“真就那麼一次,還被你逮個正着,之後我基本沒幹過通風報信的事了。”
王越所說的通風報信就是剛上高三沒多久,他把她和孟書翰成為學習搭子的事,轉告給了遠在北市的某個人。
好巧不巧,被初五撞見,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直接給挂斷了。
王越很冤,初五和那個人于他而言,莫過于手心手背,誰都不想辜負。
“你之前打算考R大,現在呢?”
“沒想好。”
“北市多好啊。”
初五停下來:“哪裡好?”
“額…”王越大概沒料到會有如此反問,一時沒能組織好語言:“就是大城市,宏偉的氣勢和廣闊的空間,最長的城牆和最大的宮殿…”
“那麼好,你自己去。”
初五睨了他一眼,她的瞳色很淺,像是一塊上好的琥珀,晶瑩剔透,直抵人心。
她長了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臉,皮膚白皙,臉蛋小小的,眼睛是又圓又大的杏眼,鼻子小巧挺翹,唇紅齒白,說話的時候,纖長的睫毛會撲動着。
不管怎麼看,總是給人一種無辜乖巧的錯覺。
偏偏身邊的人都知道,她一點都不乖,甚至,在某些時候,軸得令人頭疼。
王越推着她肩膀往前走:“反正你考慮考慮啊。”
初五扯他的手:“别叭叭了,頭要炸了。”
小區到了,他們刷着門禁卡進小區,話題隻能暫告一段落。
初五家住C棟,偏小區裡,而王越家住在A棟,靠街道,往常特别吵,好在他比它們更吵。
王越臨近單元樓前,仍舊沒放下肩上扛着的任務,不死心的喊:“小五,你一定要報考北市,知道嗎?”
初五拉了拉頭上的帽子,默不作聲的往前走。
王越知道,她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她遇到自己不想聽的話,就這幅模樣,左耳進右耳出,冥頑不靈。
清晨的小區格外的熱鬧,不知道誰家小孩出門忘記帶了書包,不知道誰的家長在喊拿上垃圾袋。
喧嚷的,貼近生活的。
掃帚和水泥地面發出不太規律的“唰唰”聲,小區裡的清潔工和她打招呼:“小初這麼早出了趟門啊?”
“劉姨早上好啊,我包宿才回來。”
“哎呦呵,你這精神頭可真足,我現在晚睡一點,頭都疼得厲害。”劉姨又說:“你家裡是不是來妾了?”(妾=客人)
初五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我剛看見有個人奔你家那單元去了,聲控燈正好亮到你家那樓層。”劉姨繼續說:“你家對面不是好早就沒住人了?”
初五往自家單元樓看了眼,在浮動着塵埃的光中,淡淡的應了一聲。
開鎖進門,一大坨白色朝着她沖了過來,扇子似的大尾巴,砰砰的抽在她的小腿上。
“不許動,坨坨!”
坨坨是一隻薩摩耶,今年五歲多,正是能跑能跳的年紀,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她的褲腿往裡面走。
“我要換鞋。”
初五換鞋的動作僵在那裡,門口多了一雙陌生的休閑鞋,FOOT INDUSTPY家的黑白款。
視線輕移,看到了客廳椅子上放着的黑色書包,上面挂着一隻茄子挂件,有些年頭了,看着卻很新。
初五身體忽然僵直,心猛地跳動了一下,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而後松開,如此反複。
有什麼東西似乎要沖破肋骨的束縛,沖向四肢百骸。
客廳裡傳來動靜初建林的聲音:“閨女?”
初五耳朵裡隻剩下自己急促沉重的心跳聲,仿佛整個世界要被這劇烈的心悸所吞噬,其他的聲音和景象都變得模糊遙遠。
屋子裡的人遲遲不見門口的動靜,走了過來,初建林手搭在她額上:“咋了閨女,站在門口幹什麼?”
初五回過神,搖頭:“爸,這個點你怎麼還在家?”
初建林直樂:“你看誰回來了?”
初五跟着初建林和坨坨走進去,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人,一時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