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不通,從小到大沒有講通過。
初五看眼宋時流,他微抿着唇,細碎的劉海遮住了他大半眉眼,一時捉摸不透他是怎麼想的。
大抵是從小到大的教養,讓他不想和這幫老人家計較。
兩個人朝着小區外走去,遠遠一看,一高一矮,莫名的和諧。
初五小時候愛生病,營養一直跟不上,怎麼補都補不上,個子長得慢,現在也隻有一米六三,和近一米九的宋時流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路上,避無可避的又遇上幾個熟人,通通默認了宋時流和初五是小情侶。
初五樂死不疲的解釋。
走得遠了些,初五沒憋住:“你不澄清一下嗎?”
“澄清什麼?”
初五“啧”一聲,一時分不清到底是他有對象,還是自己有對象,還問她澄清什麼?
莫不是,渣男?
初五默默的和他拉開距離。
超市距離小區不算遠,走路過去隻要十來分鐘,隻是太陽越來越大,曬得人眼暈。
進到超市裡,冷氣迎面而來,臉上的熱意漸漸消退。
她側目往一旁看了眼,宋時流的臉仍舊白白淨淨的,别說紅,甚至一點汗都沒有出。
造物主的不公,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緻。
有些人費盡心思才能保持精緻,而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帥得驚為天人。
宋時流歪過頭,單手推着購物車,又去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嗯。”初五别過臉:“有點髒。”
宋時流随意的撸了把臉,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幹淨了嗎?”
他手勁很大,在臉上留下清晰的幾道紅痕,初五頓覺不好意思,忙垂下頭:“幹淨了。”
臨近中午,超市裡幾乎沒什麼人,靜悄悄的,除了小推車轱辘轉動摩擦地面的聲音外,隐約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他們直奔肉禽區,按照喬佳的交代買了牛腩和排骨,宋時流又挑了一塊羊肋條。
稱斤的大叔給他比了個贊:“可以啊,帥哥,你真會挑,這塊肥瘦正好,炖烤都賊香!”
初五看不懂這些,隻是聽那大叔的話,多看了宋時流幾眼。
低頭的緣故,他露出了完整的一張臉。
宋時流是當下比較流行的濃顔,濃眉大眼,眉弓偏高,眼窩又深,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點點駝峰,英裡英氣的,又因為那雙桃花眼,多了幾分柔美感。
的确有做渣男的資本。
大叔把稱好斤的羊排遞回來,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初五:“小美女這是看入迷了?”
初五收回視線,笑着:“叔叔,你家的肉很漂亮。”
不再管大叔的表情,初五轉身走向果蔬區,扯下兩個購物袋,邊走邊撚開一個袋子。
站到橙子跟前,仔仔細細的挑,帶指甲印的不要,有疤的不要,皮太皺的不要,慢吞吞的挑了一袋子。
又去挑猕猴桃,太軟的不要,果蒂大的不要,顔色太深的不要,又是滿滿一袋子。
到稱重處稱重,一轉身發現宋時流沒有及時跟上來。
宋時流正站在車厘子區域,認真真挑選着,拿起一盒放在框裡,走過來把袋子放在稱台上。
他的手指欣長,白玉似的,青色的血管在筋骨動作間,一聳一聳的,沒入腕處。他的指關節有一點點粉,網上說這是男性荷爾蒙分泌旺盛的緣故。
她想不出來,他這樣寒霜一樣的人,會怎樣燃燒自己。
也許他的女朋友知道?
初五移開視線,等車子過來,稱重後走到零食區,從貨架上拿着牛肉幹豬肉鋪,又拿了兩包腰果和夏威夷果。
零零散散的往購物車裡放,快要滿了。
初五又到飲料區挑了兩瓶橙汁和兩瓶蘇打水,似乎再也想不到買什麼了,才停下來去看宋時流:“你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
“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麼。”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初五不甚在意:“這有什麼的,我記性好,王越愛吃什麼我也記得。”
宋時流滞了幾秒,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初五又問了一遍還有什麼想吃的。
宋時流斂起心思:“我明天就要回去,學校還有事。”
“你可以帶回去,一起吃。”
宋時流垂眼看着她,眼裡流動着意味不明的情緒,好半晌,說:“好。”
到櫃台結賬,初五要付錢,宋時流沒讓。
初五擋掉他的手:“我媽想給你做好吃的,要是知道是你付的錢,估計晚上都睡不着覺。”
收銀員舉着掃碼儀器,在兩個手機間猶豫。
宋時流沉默着收回手機,看初五如願付了錢,東西看着不多,卻還是裝滿兩個購物袋。
初五伸手去提其中一個,宋時流搶了先。
他輕巧的擡了擡手,兩個購物袋像隻裝了膨脹的薯片一樣,被他輕巧的提着拎走:“我來就好。”
以她對宋時流的了解,她嘴巴說幹了,他也不會讓她提,幹脆利落的放棄了。
回去的路上,仍舊無言。
初五一直盯着購物袋側面豎放的那盒車厘子,說不上什麼滋味。
他們共同生長了近十七年,盡管離散一年,她仍舊了解他的大部分喜好,他亦是如此。
十幾年如一日的,跟屁蟲一樣追在他後邊,每天有說不完的話,多數是她在說,他在聽。
她默認他是她的所有物,從未想過他是否願意聽,是否厭煩她,仿佛十幾年來的習慣是如此。
未來也将延續,偏偏不是這樣的。
一年前的這天,他女朋友對他說:初五就是個煩人精,不分場合的粘你,那群男生都在笑你。
宋時流說:還有呢?
那天的天氣太熱,她耳鳴到沒有聽出那句話的語氣,隻覺得天旋地轉。
一直小心翼翼呵護的永生花,最終還是落了地,摔得稀巴爛。
他女朋友沖進他懷裡:宋時流,我不一樣,我們考一起,徹徹底底的甩開她好不好?
初五腳步一頓,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回到現實世界。
宋時流停下來,滿眼擔憂的看着她:“怎麼了?”
“你不覺得累嗎?”
宋時流沒有回答,他已然感受到她在問的不是此時此刻。
“你既然已經走了,就不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