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活着······”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徹底弄濕了本來幹燥的掌心。
他沒有掙脫,平聲開了口。
像玉勺舀食時碰撞瓷碗,泠泠清清,那是久别于喧鬧塵世才特有的沉然。
“來錯地方了,醫館在前頭三十裡外,麻煩趕緊離開,别髒了我的門前。”
她聽見了,卻不肯松手,費力撐起一絲眼縫,啞聲懇求道:“我還活着,求你······讓我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讓你活下去?”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卻無端的發冷:“我可沒有這樣的能力。”
覺察到他要抽回手,她隻得慌不擇路地将那隻手塞進懷裡,死死抱住。
胸前裸露的肌膚摩擦有些粗糙的衣料,手背貼合住一處專屬于女子的柔軟,不由一頓,唯恐接觸更多部分。
雨水接二連三滑落她的臉,就好像掉下淚般,宣示她的悲慘境遇。
可她沒有哭。
她隻是凄凄地哀求着:“别把我扔出去、我很能幹的······我會報答你,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你救我······”
那倔強的模樣,似乎什麼都無法輕易讓她落下淚來。
他開了口:“還能拉得住我。”
手跟嫌棄髒東西般不作停留地抽出,徹底避開了柔軟。
“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了。”
救命的稻草溜走,幹瘦的手除了扒住空氣,沒有一點辦法,她心一涼,人便如墜冰窟,手亦重重落在地上。
要死了麼?
她兀發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強迫自己清醒。
他不救,她便去找下一戶人幫忙。
可還未動作,又聽一句:“你最好拿得住傘。”
她沒反應過來其中含義,尚未回答,骨節分明的手已将那把油紙傘塞進她枯枝一樣的掌心。
随意得就像往地上扔了塊石頭。
“如果拿不住,讓我陪你一起淋雨着涼了——”
面對她滿身的污血塵土,他連看都不願多看。
指尖懸空半刻,還是解開外衣,長臂一撈将她裹入了懷中。
衣袂寬大,緊罩住了嬌小的身軀,冷暖交替的刹那汗毛直立,不多時又軟下,服帖在薄薄一層皮膚上。
前襟的裡衾倏然浸濕。
他站起身,餘下的話語不帶一絲情緒:“你便等着明早給自己立墳吧。”
與言語截然不同的溫暖和柔軟從四方環繞住她,讓肢體忍不住予取予求更多。
鼻腔還鑽進若有若無的清雅香氣安撫躁動。
她終是明白何意,大喜過望,連雨聲都動聽起來。
身上沒勁,便發了狠地撐住紙傘,擋住嘩啦啦落下的驟雨傾盆,不敢讓他淋到一滴。
她不知如今這算不算回光返照,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信。
她死咬唇,不覺疼痛般用力,血雨交織在口腔裡。
一個要活下去的人,相信能夠活下去,便是得活的基本前提。
隻是這念頭終歸趕不上全身的乏力。
在走進房門的下一刻,緊繃的心弦斷裂,她如同散架般卸掉了所有力氣,也卸去了身上所有能用勁的部位。
精緻的傘淩空落下,将雨珠迸裂成更細碎的水沫。
滾了幾個來回,傘搖搖晃晃倒翻在庭前,裝下淺淺一層雨,與曾經的作用背道而馳。
邊緣的理智也落下,沉她重地閉了眼,似是沉入了那層雨中,翻不起水花。
她感到被人安置在床榻上,發絲糟亂地陷入骨骼中,毫無章法纏繞身子每一處。
她無動于衷,像條躺在岸上的死魚,連胸脯的起伏都微弱得看不出。
他将外衣随意披蓋在她半截軀幹上,轉身就走,也帶走了少之又少的溫暖。
他要去哪?
不管她了麼?
她該慌恐的。
可房内安神香氣味如同一隻寬厚的大掌,溫柔輕撫着她,弱化了沒有幾縷跟進來的月光,讓床變得更好眠。
她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在綿密的雨聲裡,殘存的意識徹底淪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