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寰的姑娘而言,頭發無異于另一張臉。
在有些時候,她們對于頭發的護理比對臉蛋更細緻,尤其是達官顯貴的小姐們,甚至不會輕易讓外人觸碰頭發,還會因被親近之人以外的人碰了頭發而大動幹戈追究到底。
很多女子在垂髫時剪過一次胎發後就沒剪過發了,一直到及笄才将過長的青絲修短,往後始終将發長保留至腰際的長度。
莫祈君不同。
被囚禁的日子裡,寄居在水缸中,沒人會關注到她頭發有多長,是否該修剪,就這麼任憑藥水浸泡,肆意瘋長,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比她的人還要長得多了。
這樣濃密如綢緞的發足以将她原本的身子牢牢纏繞,就像被蛛絲裹住的獵物,等換了新偶身,這頭秀發才堪堪越過足跟。
且不說白日裡的打理有多費時費力,單是一人清洗的困難程度便堪比清理整間院落。
但莫祈君還是奇迹般地忍了好些時日。
一來,這麼多年年的頭發,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二來,在脖頸銜接處加固的持續期内,這也算是一種磨合曆練。
真正讓她受不了的,還得是涉及到與睡眠相關的問題。
如此長的頭發,全部推疊到頭頂顯然是不合理的,莫祈君隻能退而求其次,側躺将它放在背後。
然而這麼做,隻能在剛睡時起效,等到半夜三更,她早就翻身到頭發中去了,身體和青絲擠壓到一起,一個很小動作都會牽扯到頭皮。
這個時候,莫祈君對于原生腦袋的又愛又恨便體會出來了,如果是普通傀人,絕對不會有痛感的煩惱,而她頭皮一扯,就會疼得從睡夢裡直接驚醒過來,這才是最令人無法接受的。
于是乎,惡臭無比的敷藥結束之後,在頭發牽扯着頭皮疼醒的第四次半夜,她終于忍無可忍地從床上爬起,捧起自己的頭發,深吸一口氣,下定了什麼決心。
入秋夜晚的葆崇縣有些涼意,她在單衣外層套了件外衣,穿鞋來到梳妝台旁,本想點亮燭台,仔細一看發現蠟燭已經燃到底了。
她翻箱倒櫃,居然沒找到一根能用的蠟燭,又懶得跑去其他地方順一根來,幹脆窗戶大開,讓月光透進來。
借着月色,她端坐在鏡前。
鏡子裡的臉被銀輝沐浴得更加白皙,白皙到可以用滲人來形容,在披散開的長發襯托下,毫不誇張的說,可以媲美志怪話本裡美麗但危險的女鬼。
莫祈君倒沒什麼感覺,這是她自己的臉,看一百遍也是她自己,不會因為注視就變成别的什麼東西。
但顯然有别人被吓到了。
才剛取出抽屜裡的剪刀,就聽“嘭”一聲響,莫祈君轉頭望去——
有個人影從窗口跌入房中,在見證她隻扭脖子的動作以後,卡在喉中的極緻恐懼才暴鳴出聲:
“啊啊啊!!有鬼啊!!”
這一聲持續了足足半刻鐘,把整個清晏居的活物都弄醒了。
守門的大黃狗率先撲進來,一口咬在闖入者褲腳上,林疏昀疾步跟在後頭,看清室内的畫面後放慢腳步,駐足于門前:“······你又整了個什麼幺蛾子?”
莫祈君也才剛消化了這突發情況,十分無辜地一攤手:“我就開了個窗戶啊······”
“沒狗看門之時都未有過進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