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韌心頭莫名如蟻蟲齧咬過般不适,面上卻故作不屑,微微仰頭,輕蔑睥睨着華款冬。
華款冬不以為意,沉着一一診過前不久倒于醫館外的病患們。
廣玳低聲同棠枝交代了句什麼,不多時,棠枝趁衆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悄悄退出人潮,快步往榮笙街方向走去。
“這位姑娘,因終日忙碌,用飯食速度過快,以緻身體虛胖,情緒低落,卻被診治為本虛标實之症,服用黨參,澤瀉,最終引發脖頸處不斷腫大,神疲懶言。”
“這位老者,晨起時口中常含血,不時多發頭疼,因着趕考在即,被診斷為心乏傷神之症,服用過量朱砂,夜交藤。然而皆不治,此人主患處,乃病齒。”
…………
華款冬逐一列舉過去,凡所言,必将所依判據指與衆人細細看清,直叫在場圍觀者瞠目結舌。
“肖大夫,為了避免憑空污人清白,将你醫館的脈案冊也拿出來讓大家看看罷。”
人群還在叽叽喳喳讨論着,微生廣玳猝不及防出聲。
“是啊,肖大夫,華神醫的診療冊子已經拿出來了,你也該拿出來給大夥看看才是。”
“對,如若當真如華神醫所言,這……這害了這些病患的罪頭落在誰身上還真是不好判定啊。”
微生廣玳沒給肖韌應對餘地,方才将話抛出時便已經派人去了肖韌的醫館。
肖韌醫館的小郎倒是頗為衷心,死死将那書冊抱在懷裡,暗衛無法,隻得連人帶冊一起帶了過來。
“肖大夫,你是自己念,還是我來替你念?”微生廣玳不甚在意笑着問。
肖韌根本無法與廣玳對視,他剛将視線從華款冬身上移開,就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
在場每個人,無一不盯着他,肖韌一時陷入兩難之境。
自己念,開什麼玩笑,他在白屈街根基尚淺,兵行險招也才讓華款冬堕入半刻窘态。
肖韌原以為華款冬清高至極,斷受不過這遭質疑之聲,或許他根本不必多做些什麼,華款冬自己便會離開。
卻未曾想到對方也不過比他早來白屈街幾月,竟能深受人們愛戴至此。
“分明一直是那副漠然嘴臉!”肖韌在心底惡狠狠啐到。
廣玳也不催,就那麼靜靜看着肖韌臉色陰晴不定變化着,她不作聲,圍觀衆人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必念了,是我誤診。”
出乎所有人預料,肖韌一改先前躲于人後煽風點火的畏縮姿态,铿锵有力作了回應。
“是我技不如人,隻顧壓下具象症狀,辱沒了醫者名聲。”肖韌繼續坦然承認道。
雨線驟然停住,不再絲絲縷縷下墜,霁月光風重現。
微生廣玳微不可察點了點頭,伸出手輕撫心間,還好,當初放人進白屈街開鋪子,不論如何也是經由她親自評判過,如若當真半分可取之處皆無,她也徒勞擁了一雙澈淨眸子。
欣慰過後,廣玳卻沒忘了還有卓祺僞證之事。
然而未等到她發難對方,華款冬便悄悄行至她身邊,拉住了她衣袖。
華款冬見廣玳不解看向他,又幅度輕緩搖了搖頭。
這是不必她來為他出聲謀公道的意思?廣玳了然,卻仍是心存疑窦,不自覺微微抿唇,緘口默然應了。
“縱使你這番言語,那……那藥材一事,又當如何解釋?”
不必廣玳來提,人群中總還是有些明事理之人。
“沒錯,誤診乃你之過,劣等草藥呢?如若此事不說個明白,往後不将身家全帶上,大家夥兒誰還敢去看病抓藥!”
又有人氣憤高聲吼出,卻不僅僅隻沖向承認過錯肖韌,也将眼神分給了指明病因後遲遲不語的華款冬。
晴空正好,沐浴陽光下卻感受不及甚麼暖意。
“那封信,确實是我的字迹不假。”
就在卓祺慌張思索究竟該如何開口為好,身子也難以自控發顫之際,華款冬冷冽嗓音刺穿寂靜局面,卻帶來更大沉默。
人群之中,難以置信者面面相觑,有人嘴巴微張,想說些什麼,卻在看到華款冬認真神色時,又閉上了。
廣玳冷靜觀察,看着華款冬放下驚天一雷後,淡淡掃了卓祺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卓祺羞愧垂下眼皮,絲毫不敢與之對視,狠狠咬一口下唇後,卓祺努力讓聲音顯得平穩誠懇。
“因着多年交情,明知此舉會害人,作為草藥供應源頭的我卻也照做了。我卓祺在此立誓,今後,汲縣自願放棄白屈街藥材生意,并确保不會再有任何劣等藥流入尋常藥鋪。”
卓祺堅定舉起右臂,視線在掃過衆人後,停留在了華款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