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樣确實不會再有劣等藥進來了,可今後……”
發聲之人語焉不詳,在場之人卻都聽出了其未盡之意,沒了這汲縣得天獨厚的藥材供應,那白屈街這兩家醫館,且不論今後他們還敢不敢去拜求看診,單是沒了草藥此等至關重要之物,還能開門做營生麼……
肖韌醫館的小郎卻是滿不在意回應道:“本來我們家醫館主要藥材供應商戶就不是此人,今後我們掌櫃的更加認真看診,總不會再有什麼差錯的!”
廣玳聽着,倒是對肖韌竟是能養出個這般護主的小學徒感到頗為意外。
“嘁!真是敢說大話啊,華神醫醫館裡還躺着幾位至今尚未蘇醒之兆的病患呢!”
反駁之人條件反射就怼了回去,語畢,卻又不知能再說什麼。
眼下,華款冬承認了自己指使卓祺向肖韌醫館輸送劣等藥,肖韌承認了自己急功近利導緻誤診。
兩廂名譽皆大損,因着衆人總或多或少有些舊疾為二人之一所愈,可要說今後如何再面對他們,倒還真是個難題。
心無芥蒂?誰能真正做到呢。
眼下肖韌倒是還有重來的挽回機會,華款冬卻是連藥材供應都丢了。
廣玳悄悄瞥了眼華款冬,暗中探究此人究竟有何打算。見隻見華款冬低垂下眼,難得顯出幾分挫敗。
棠枝也恰在此時歸來廣玳身邊,随之而來的還有詠紗布行芙蓉裡衣的銷售冊子。确實如肖韌所言,購買者甚多,可時間間隔卻也能将肖韌鎖定死。
隻需稍稍推斷阿蛻患病之期,以及病者跋涉至白屈街所需時日,結合起來,在那段時間之前入手成衣之人,便隻剩肖韌。
故意将這群病患引到華款冬醫館之人,确是肖韌無疑。
傳信書信亦确是華款冬字迹無疑,廣玳細緻比對過筆鋒,頓點,别無一緻。
卓祺,與肖韌有勾當;同樣,與華款冬之間,亦有謀劃。
“我那宅子,後院依山,辟個植園當時無甚難處,華大夫若不嫌棄,不妨待完工後,深入其中嘗試自己培育一二,既是白屈街所産,大家閑時也可參觀一二,如此這般,也放心些。”
廣玳對華款冬有意隐瞞之事起了興趣,便先抛出橄榄枝,為其解了眼前難題。
華款冬聞言擡眼,正正撞入微生廣玳不加掩飾的燦爛眸光之中,無端頓了片刻,這才點頭,向廣玳道謝。
衆人聽到能自己親眼瞧着藥材培育,一時間贊賞之言興起,紛紛表示此法甚好。
肖韌忿忿觀着,見衆人又将華款冬捧上高處,心裡卻明晰自己與此人之間差距不止一星半點,沒再多言,帶上自家醫館小郎,趁着衆人不察之際,快步離開。
廣玳借着應和衆人之機,微不可察将周遭情況掌握,冷眼看着肖韌落荒而逃。
早就待不下去的卓祺見肖韌走了,連忙也想跑。
卻不料廣玳早盯住了他,表現出極佳大家風範。自己作為白屈街話事人,一時不慎讓卓祺在此處受了委屈,還壞了生意,為了彌補一二,合該招呼一場宴席,縱使今後不再合作,也得好聚好散一場才是。
商販們亦點頭贊同,三三兩兩出聲勸卓祺别着急走,好歹接受賠罪一場。
卓祺無法,隻得留。
廣玳卻并未将其帶到萬鄉茶樓,反而将身一轉,引着卓祺去了自己在白屈街的宅院。
衆人以為廣玳此舉是為更顯重視,忙推着半晌挪不動步子的卓祺快些跟上對方。
天已大晴,不斷有顧客湧進白屈街各家鋪子,戲已散場,看熱鬧的商販們各回各處,忙活去了。
約莫走了一刻鐘,廣玳感受到自身後傳來的灼熱目光終于盡數散盡,這才拍拍棠枝,棠枝會意,又悄悄脫了隊去為廣玳尋人。
卓祺跟着走的一路,心髒跳動頻率從未減緩過,背後冷汗逐漸浸透外衫,額頭亦不斷冒汗,卓祺沒有帕子,隻得不住用衣袖擦拭。
“卓公子,不必緊張,隻是賠罪之宴罷了。”廣玳瞧見卓祺動作,善解人意開導了一句。
又不是鴻門宴,她亦非兇神惡煞之徒,此人究竟是做了何如虧心之事,怎的能害怕如這般,廣玳在心裡不住小聲嘀咕着,面上卻還是笑得十分和善。
廣玳不與卓祺搭話還好,一搭話,卻隻見得卓祺冒汗之處不再僅限額間,竟是鼻翼和雙頰處也開始泛出幾分水光。
卓祺衣袖已然濕透,再如何擦拭,臉上也幹不了了。
棠枝不在,廣玳隻好拿出自己身上攜着的帕子,面露憂色遞給了對面,活像凫水而出的卓祺。
“卓公子,莫非是身子有何不适?”廣玳關切問着,又添了一句,“放心,華大夫一會兒就來,我特地請他來為卓公子你瞧瞧罷。”
卓祺聞言,一臉猜測成真的驚恐神情,雙腿一抖,癱坐下地。
微生廣玳配合着驚呼出聲,一面擺手示意暗衛盡快将卓祺扶起,又一面無辜說道:
“看來還須讓華大夫來得再快些,我這觀之卓公子,怕是身子出了大毛病啊,這好端端站着,竟也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