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三天,我都躲着洛傾川走,生怕又和他撞上。
也許是上天也知曉我的尴尬,也許是本公子躲人技術高超,整整三天,我真的連洛傾川的面都沒有見到過。
正當我緩緩将提起的心放下來的時候,晴天霹靂,讓我心神不甯的本人直接上門堵我了。
天知道,當我聽到侍墨回來說,我老爹和傾川在書房裡談天的時候,我究竟有多麼繃不住。
我當時甚至想落荒而逃。
但沒逃成。
狗老爹讓吳伯來叫我去他書房一趟。
我隻好磨磨蹭蹭地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書房裡的空氣都好像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氣勢,我爹和傾川兩個人面對面坐着,感覺下一秒就能打起來。
我出聲打斷詭異的氣氛:“爹,你叫我過來幹什麼?”
我爹鶴雲丞這才松了一身的氣勢,瞥了眼洛傾川:“他找你。”
洛傾川朝着我笑:“追衣。”
“啊。”我嗯了聲,“你找我幹嘛?”
我爹卻在此刻打斷了我們之間的談話。他盯着洛傾川,連餘光都沒分給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你們年紀都不大,自己要把握住分寸。”
洛傾川不卑不亢:“這種事就不勞伯父操心了。什麼時間該做什麼事,晚輩還是知道的。”
我一臉懵:他們在說什麼,怎麼總覺得不太對?
我爹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一圈,最後落在我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絲絲同情和慘不忍睹。
莫名其妙。
“行了行了,你們都出去。”我才在書房内呆了一刻鐘,就被我爹掃地出門。
到了書房外,我才有空問洛傾川:“你來找我做什麼?”
沒見面前,我總覺得我要是看見他,肯定會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但眼下猝不及防一見,又覺得好像沒什麼。至少能正常說話,不會說着說着就上蒸籠。
洛傾川握着我的手,臉上滿是堅定:“我來,是想和你說一件大事。”
他的掌心滾燙,連帶着我的皮膚也熱起來。
“什麼事?”我不自覺屏住呼吸,道。
“追衣,”洛傾川直視着我的雙眼,“我們,一起去考科舉吧。”
……哦。
宛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我呼吸也順暢了,皮膚也不燙了。
我之前到底是為什麼會對這種東西抱有绮念的?
這種人腦子裡除了書,還能裝什麼?
“……你滾開。”我無情地推開他。
“我和你爹都商議過了,你與我一同讀書,我考進士,你先中個秀才。”他垂下眸,“一個人準備科舉,總覺得空落落的。”
我的立場本來是很堅定的。
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着他這副樣子,堅定着堅定着,就松口答應了。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洛傾川笑逐顔開,我心如死灰。
我幹什麼要沒事給自己找事做?
*
“傾川。”
“做什麼?”
“我渴了。”
“給。”傾川給我倒了一盞茶水。
“傾川。”
“嗯?”
“我餓了。”
洛傾川往我嘴裡塞了塊點心。
“傾川。”
“閉嘴,安靜。”
“你竟然嫌我吵。”
洛傾川的手捂我嘴上了。
我突然起了點壞心。
我伸出舌頭,在他掌心舔了舔。
洛傾川唰地彈開,震驚地盯着我。
我轉過頭,假裝看書去了。
……
被迫讀書兩個月後,我實在受不了,好說歹說軟磨硬泡,終于把洛傾川拉出了書房,讓他陪我出去閑逛。
我剛到街上的時候還在納悶:怎麼今天街上的人似乎少了些?
直到走到一座茶樓前,聽着裡面的吵嚷聲,我才知曉了原因。
這茶樓名叫“酌塵居”,取自前人的詩句“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是京城開的最大,名氣最響的茶樓。無數文人墨客都喜歡來這裡品茗清談,詩詞切磋也往往約在這個地方。
今日街上之所以沒什麼人,是因為這裡舉辦了一場大型的詩詞切磋會。
我雖然于詩詞一道不甚精通,但是熱鬧我還是樂意湊的。我撞了撞傾川的肩膀,對他道:“诶,你要不去試試?”
洛傾川看着裡面那麼多人,不太想去擠:“不去。”
“哎呀,你就去嘛。我好喜歡那個彩頭,你去赢來送我,好不好?”
彩頭是一盞琉璃燈,做工精緻,迎着日光折射出斑斓的光暈。垂下的珠鍊随風清脆作響,如鳴珮環。确實有引人心動的理由。
洛傾川微微垂眸看我:“……行。”
我和傾川邁步進去的一瞬間,茶樓内的聲音停了一霎——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本公子大駕光臨。
緊接着立刻便有人湊上來,對着洛傾川拱手一禮,笑得景仰:“洛公子竟然來了。看來今日這彩頭,必要落入洛公子囊中了。”
洛傾川輕“嗯”一聲。那人面色一僵,大概沒想到洛傾川連客氣也不客氣一句。
我咋舌:有點嚣張啊。
洛傾川緩步走上擂台,我用銀兩在砸出個位置好的雅座,瓜果茶水甜點滿滿擺了一桌子。
擂台上的青年才俊不少,但沒有一個人及得上傾川耀眼。
“……此間清寒了無趣,半倚石苔枕月涼。”怎麼有這般矯揉造作的詩,還在傾川面前拿出來。
“鋤去天上月,來種地下星。幽光織作錦,清霜落滿陰……”啧,也造作。
“……清波怨流水,落月滿江淮。”怎麼都是這種無病呻吟的東西?半點比不上傾川。
“……未見傾城好顔色,卻道花前月下逢。”看看看看,傾川寫的詩句,多好!如此傳神地刻畫出少年被心愛的少女放鴿子後,偏又要在家人面前嘴硬的情态。
我吃着點心,看着洛傾川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彩頭,有點小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