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放榜後三日,就是曲江宴。
曲江宴上熱鬧,新科進士個個都是紅光滿面,把酒臨風,吟詩作對,曲水流觞,好不快活。
作為新科探花,我身邊圍繞的人無疑是最多的。
沒辦法,狀元郎有才,探花郎既有才又有顔,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話,配上本公子這張面如冠玉的臉,就是要多出那麼一段風度。
正和旁人交杯換盞,我餘光瞥見遠遠坐在一邊的中年男子。
身邊的人循着我目光望去。
“那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謝度謝知秋。江南府試第一,會試第三。在殿試前還曾放言說要争一争一甲,沒成想殿試發揮失誤,隻拿了個三甲。他為人孤傲,心裡不痛快,自然不願意與我們多談。”
我點點頭,沒再去在意。
别人如何,究竟與我無關。
曲江宴後一日,娘親帶着我爹風塵仆仆地到了家。
一進門,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娘親就拉着我看上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瘦了。今兒娘下廚,給你好好補補。”
我爹在一邊拉着臉:任誰和娘子親親蜜蜜享受二人世界享受得好好的,突然被拉回來操心自家兒子的親事,都不會太開心。
更别提這個兒子還天天和他争寵,看到兒子,自家娘子眼中都沒有自己了。
我娘對着我爹腦門就是一下:“拉着個臉幹什麼,不高興看到兒子?”
我爹對着娘親讨好地笑笑:“哪有?這不是一路趕回來,太累了。”
接着從娘親看不到的角度朝我皮笑肉不笑:“淵兒,瘦了。”
嘔。
我在心裡幹嘔,面上也裝出父慈子孝的樣子:“爹。”
“今日你娘下廚,記得多吃一些,瘦成這樣,為父看着心疼。”
嘔。
“爹看着氣色不錯,兒子就放心了。”
我娘看着我們倆在這假惺惺,半個字都不信,但也懶得管我們。環顧四周,問道:“汐兒呢?”
“她帶着楊如清去鋪子上巡視了。我沒告訴她娘要回來。給她個驚喜。”
我知道娘一早就注意到了我妹不在,正等着她問這句。
“娘,你要配合我。”
我沖着娘親撒嬌。
“你啊,慣會欺負你妹妹。”娘親寵溺地笑笑,“你也不跟着傾川學學,之後等朝廷的任命下來,也是要當官的人了,好歹穩重一些。”
傾川道:“崔姨,追衣這樣的性子很好。他在大事上還是穩重的,小事上比我讨喜歡多了。我倒希望我能有他這樣的性子。”
娘親臉上笑得愈加燦爛:“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淵兒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遇見你。”
“該是我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才對。”
“娘,你怎麼不幫着你親兒子說話啊?”
“傾川那麼文靜一個人,我都怕你把他欺負了去,還幫着你說話?”我娘斜我一眼。
我笑得讪讪,不太敢搭話:誰叫我平時欺負傾川的次數實在不算少呢。
娘親看樣子還想要再說什麼,阿霜聽到動靜,恰好從後院跑了過來。看到娘親,一雙滾圓的貓眼都亮了亮,徑直跑向我娘,猛地撲進她懷裡,興奮地喵喵叫,半個眼神也不給我分。
十分地喜新厭舊。
不過也剛好打斷了娘親想說的話。
娘親摸着阿霜直往她身上拱的頭,比看見我還高興:“阿霜乖,有沒有想娘親啊?”
我本來還有些不忿,看到我爹又黑了一層的臉,不好的心情煙消雲散:又來個和我爹争寵的。更關鍵的是,我還有傾川,我爹沒了我娘,那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啧啧啧,怎一個慘字了得。
殘日西沉,眼看着就到了妹妹回來的時間。
娘親雖然嘴上說着我總欺負我妹妹,但還是配合我的行動。
也幸好娘親回來的時候低調,沒被什麼人知道。不然要是傳到我妹耳中,就給不了驚喜了。
“哥,你怎麼在這?”
我妹邁進門,身後跟着一雙眼睛快黏在她身上的楊如清。
“這不是等你麼?”我道,“今天王媽做了一桌子好菜,說是涼了就不好吃了。我本來還打算直接去店鋪裡找你來着。”
王媽是在家裡伺候了幾十年的廚娘。我和妹妹小時候嘴饞,沒少悄悄跑去小廚房纏着她,讓她給我們開小竈。
“你有這好心?”我妹警惕地掃視我,往裡走的腳步都緩了,“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你還以為你哥像小時候那樣喜歡捉弄你?放心,你哥我這麼大個人了,不屑于再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我妹神情一滞:“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坦坦蕩蕩地點頭:“我信啊。”
我妹被我一句話噎回去,不吭聲了,拉着楊如清往裡走。
轉過最後一道回廊,已經能隔着屏風聞到隐隐綽綽的食物香氣。我妹驚訝地回頭看我,像是沒想到,我這種人竟然真的沒騙她。
我裝着正正經經朝她挑眉:“看吧,跟你說了,你還不信。你哥我是那種騙你的人麼?”
“太陽還真打西邊兒出來了?”我妹到現在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不過沒關系,哪怕信了五分,也夠給她個驚喜的。
“娘親?!”
看到站在桌子前的人,鶴岚汐先是一愣,旋即驚喜地大叫,腳步飛快,撲進了娘親懷裡。
娘親摟住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汐兒,有沒有想娘?”
我妹在娘親懷裡點頭如搗蒜:“每天都想。娘,我跟你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哥天天都欺負我……”
說到這,我妹突然嗷了一聲:“娘,你今天也跟着我哥一起欺負我!”
“好啦,汐兒不氣。看看,娘給你帶了什麼?”
娘親像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支金簪,長長的流蘇上綴着深紫色的水晶,雍容中又帶着些逼人氣勢。
我妹不委屈了,拿着金簪向我炫耀地晃:“哥,你有嗎,娘恐怕沒給你送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