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又低聲咒罵了句什麼,我聽不懂,身旁的洛傾川卻面色沉沉地開口:“總比執桑被本族人帶着外族刺客險些将國君刺殺要好得多。”
他說的是前些年執桑部國君的妻子帶着一個蠻夷部落的刺客刺殺執桑大君,還險些得手的事。
因為這件事,執桑當了好一段時間大漠的笑柄。
我大概也能猜得出這使者罵了些什麼了,能和自家人刺殺自家人對上的話,左不過就那麼幾個。
我從容開口:“這或許是别人部落的傳統特色,傾川還是不要随意下論斷的好。”
洛傾川從善如流地點頭:“正使說得是,是我孤陋寡聞了。”
在展示了我大燕廣博胸懷和溫和談吐的同時,譏諷程度拉滿。
那使者被我們怼得氣了個倒仰,險些撅過去。
這使者說話還挺實誠,我們大燕人确實能言善辯,他們……也确實會說人話。
他指着我的手發抖:“我不與你費口舌!任你巧舌如簧,隻要我不放人,你也奈我不得!”
他猛地收手上馬:“我們走!”
蠻人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大燕軍隊也沒追,兩軍對峙就像一場兒戲,隻有從沙草地上的鮮血才能依稀窺見一點針鋒相對。
敵人都走了,而今也沒什麼對策,再杵在這裡就像個傻子。我索性也帶着使隊回了。
*
“鶴正使,依眼下的情境,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回了下榻的驿站,衆人詢問道。
沒聽我話的那批大臣轉眼就被抓去當了人質,那幾個臣子自刎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在場衆人大多沒見過血,一時慌了神,不自覺都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好讓自己心安似的。
“諸位,在下才疏學淺。錯蒙聖恩擔了正使的位置。但這樣重要的事情,還是需要諸位的高見。”我拱了拱手。
其他大臣臉色尴尬,可能也才意識到自己是來出使的,不是來吃幹飯的。
諸臣對視一陣,才有一個姓王的員外郎站了出來:“鶴正使,依下官看,這一場仗恐怕免不了。”
這不是廢話。皇帝兵權都給我了,我捏着權什麼事都不做,像話嗎?
我笑得讓人如沐春風:“說得極是。”
王員外郎頗受鼓舞,再接再厲:“而且,下官私以為,我們不能主動出擊,反而容易陷入被動。不如在他們的必經之路設伏,打他個措手不及,人仰馬翻!”
更是廢話。
可惜王員外郎不這麼覺得。
他手舞足蹈,可能被自己的聰明才智震驚住了。
“所以員外郎,依您高見,我們應當在哪裡設伏?”大臣中有人聽不下去了,問他。
“這……”王員外郎卡了殼,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這……”
我出聲解圍:“員外郎才思敏捷,但久居京都,不了解邊關地形,說不出來也屬正常。如果隻是我遇到眼下的場景,恐怕要一籌莫展了。”
說着,我叫來在門口站樁的小兵:“去把你們将軍請來,記得再帶一幅地圖。”
“洛公子,在下記得您之前随父兄在邊關住過好些年,您清楚這裡的地形嗎?”王員外郎的目光落在洛傾川身上。
洛傾川略含着些歉意,搖了搖頭:“也過去了那麼些年,早都記不得了。”
“也是。”王員外郎點頭。
他沒注意到衆人落在他身上、懷疑他腦子裡缺根弦的目光。
将軍府離這裡不遠,很快,一個身高七尺的魁梧男人就走了進來。
互相見禮後,我也不含糊,直入主題。
劉祁勝劉将軍常年駐守邊關,甚至妻子都是找的延蒼郡人,對這一帶熟悉得簡直不能再熟悉。當下伸手,在桌上鋪開的地圖上虛虛畫了兩道線:“如果敵軍要攻打延蒼,隻會走這兩條路。”
劉祁勝說完這句,看着是想住嘴,但嘴唇動了又動,還是沒忍住:“但是敵軍怎麼會在這時候進攻?他們就算沒腦子,也不至于成這樣。”
确實是個問題。
房門突然被敲響。守門的小兵走進來,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句話,我點點頭,他轉身出門,領了個貌不驚人的黑衣男子進來。
“這不是……之前派出去的那個探子?”大臣中有人認出他。
之前那個探子探錯了消息,之後諸位大臣就沒再看見他的影子,估計是以為被我棄用了,沒想到此刻還能看見。
黑衣男子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有要事禀報。”
“說。”
我言簡意赅。
黑衣男子站起,靠近我低聲說。
餘光中,我瞥見洛傾川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高興。
現在局勢是緊張的,但我沒來由地在心底一笑。
醋了啊。
黑衣男子說完消息後,往後一退,重新跪了下去。
“确定消息為真?”我挑眉望着他。
他鄭重俯身磕頭:“若屬下所言有半分虛假,以死謝罪。”
我垂眸端詳他的神色,屋裡一時安靜得連呼吸聲都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