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我的嘴角,還噙着點笑,及至掃完上面的内容,卻是笑不出來了。
密诏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要我不顧被擄去的那些使臣死活,不能讓出大燕半分利益。
如果按他說的做,執桑有求于大燕,不會對使臣趕盡殺絕,但死幾個人是避不開的。
我自然不可能說這是聖旨,就隻能自己擔下這名頭。
洛傾川眉頭皺得死緊:“這不是拿你當擋箭牌使?”
我悠悠歎了口氣,挑眉道:“我又能有什麼辦法?認栽了。”
“真沒其他辦法?”洛傾川還是有點不死心。
“你覺得呢?”我反問他。
他被我這麼一問,陷入沉默。
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其他方法。
總不能悍然抗旨,揭竿而起,直接造反吧?
我和我九族沒那麼深的仇那麼大的恨。
過了兩日,執桑果然帶着人來求和。
我之前還在疑惑,這件事怎麼總是執桑占主導,這兩天才打探到,回真大君病重,現在是大軍的妻子,也就是執桑現任大君的妹妹在掌權。
來求和的人是二王子,此人雖說是有求于大燕,但仗着他手裡的人質,态度卻不客氣。
“……鶴君,本王聽說大燕君主愛民若子,想必對待陳夏怡很是體貼,必定是願意拿一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來交換臣下的自由了。泱泱大國,簽了盟約後,恐怕也不恥于出爾反爾,重挑戰火吧。”
執桑人陰險,這次把他們扣下的幾個人質通通帶上了。現在他的話音一停,就能聽到使臣們朝我求救的聲音。
“鶴正使,鶴正使,您去同皇上說,讓皇上答應他們,我還年輕,我上有老下有小,我還不想死!鶴正使,鶴正使救我!”
二王子森圖得寸進尺,兩國會談的場合,開口就想要撬大燕的牆腳:“鶴君滿腹韬略,在燕朝卻隻做了個五品中書舍人。不如轉投我執桑,珍寶權勢,美酒佳人,應有盡有,豈不快哉?”
“算了吧,”我嗤笑得很明顯,“我大燕一個五品中書舍人都能把貴國王子打回老家,想來貴國的權勢也不怎麼值錢。”
“呵,”森圖的臉色一黑,轉頭瞪了唯一一個沒被捆住的使臣一眼,“看不來人眼色嗎?!”
那人本來一直在他身後,弓着身子,哆哆嗦嗦的,不敢與我們這邊對視。
現在被森圖一瞪,還是強撐着膽子站出來,這樣真的試圖說服我。
我再一次歎氣:“二王子,您别白費口舌了。就沖着那句美人,在下都不可能答應。”
森圖愣住,沒想到美人和答應之間有什麼聯系。
我從袖子裡摸出把折扇,不急不緩地在掌心敲打着:“内子在身邊,在下許了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總不好當面背棄的。”
折扇重新塞回袖中,我坦然自若地牽起洛傾川的手。
森圖臉上的神情龜裂,大概是沒想到,有人能如此理直氣壯地用這麼敷衍的理由拒絕被挖牆腳。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森圖突然擡手。
“這樣談下去也不是辦法。鶴君,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每過半柱香的時間,就殺掉一個使臣,鶴君什麼時候答應我國微不足道的一點小要求,遊戲就什麼時候結束,如何?”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就有士兵把彎刀架在了使臣脖子上。
果然來了。
我幾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二王子不想考慮後果的話,就請便吧。”
“那麼,遊戲開始。”
我後面的使臣面色凝重,有幾個已經在小聲勸我答應執桑的條件。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使臣更不用多說,一兩個撐着搖搖欲墜的氣節,其他都開始哀求。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哀求逐漸轉變成了咒罵,有罵我人面獸心的,有罵我怪胎妖孽的,等等等等。
我隻是撐着頭聽着,安撫地捏了捏洛傾川的手,沒做任何言語。
半柱香的時間眼看着即将告罄,森圖的神色也由不慌不忙轉變成了狐疑,還夾雜着不易察覺的恐慌與狠厲。
“鶴君,我執桑一向說到做到。你們大燕真的要不顧名聲,将自己的使臣抛棄嗎?”
“那你敢下手麼?”
我睨了他一眼,眼角牽扯出幾分輕蔑。
香已燃盡,森圖面目猙獰:“第一個。”
那執桑士兵猶豫了一瞬,沒聽到任何人喊住手的聲音,彎刀終究還是壓了下去。
鮮血自脖頸噴在溫暖的帳内,帶着驚恐與憤怒的人頭順着地毯滾到我腳下。
我瞳孔不自覺一縮,立刻掩飾住不該在此時露出的神情:“……好啊。森圖王子,還要繼續麼?”
森圖臉上裝出的鎮定完全灰飛煙滅,他沒想到有人真的能心狠至此,一下被逼入兩難的局面。
“鶴君當真心狠,怪不得能坐到這個位置。”
“謬贊了。所以,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了麼?”
我的意思很明顯:無論如何,大燕寸利不會讓。執桑如果有本事,就把手上的使臣殺完。
——這當然不可能。
俘虜是他們手上唯一的籌碼。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上百八十個來回,否則執桑不至于自個兒把自個兒的籌碼扔了。
所以執桑隻能捏着鼻子認下大燕的所有要求。
一番精心謀劃,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恐怕他們腸子都要悔青了。
和談的結果盡如人意。可是鶴正使在談判時冷酷無情、不顧同僚性命的言語也傳了出去。在回京的馬車上,使臣們對我的态度隐隐變了,恭謹中帶着些疏離與鄙夷。
但我沒空注意他們的态度。
洛傾川這個人實在不講信用,說好等我回京告假後再随他怎麼弄,結果回京路上每晚都要拉着我來幾次,弄得我腰酸背痛,哪有空管他們?
回了京城,皇上的旨意下來,我官階是升了,卻被調離京城中心,去江南做了個四品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