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福特轎車在巷口停下,蘇月溪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回了那座挂着“蘇宅”牌子的小院。張媽迎了出來,接過她脫下的薄外套,臉上帶着一貫的恭謹。
“先生回來了,午飯已經備好了,現在用嗎?”
“先不急,張媽。”蘇月溪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一下。午飯晚些再說吧。”
張媽看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關切道:“先生可是身體不适?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不必了,隻是有些乏。”蘇月溪搖搖頭,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許是今日天氣有些悶熱吧。你先去忙吧,我需要自己靜一靜。”
“是,那先生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叫我。”張媽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順從地退下了。
蘇月溪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掉洛府帶來的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她靠在門闆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試圖平複狂跳不止的心髒。
洛雲笙那雙病态卻執拗的眼睛,那句“唯一的藥石”,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着她的思緒。
“人形良藥……”她低聲呢喃着,一種冰冷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麼她現在的處境遠比想象中更加危險。她不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家庭教師,而是洛家用來維系洛雲笙生命的“工具”。洛家會允許她離開嗎?洛雲笙會放過她嗎?
蘇月溪走到窗邊,看着院子裡安靜生長的蘭草,思緒紛亂。她必須了解更多!她需要知道蘇绛雪和洛雲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蘇绛雪本人是否察覺到了異常,洛家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而了解這一切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從蘇绛雪留下的東西入手。
她的目光掃過這個雅緻而整潔的房間。書桌、書架、筆墨紙硯……一切都井井有條,符合一個溫婉女先生的形象。但直覺告訴她,蘇绛雪的心事,或許并不會完全展露在這些日常之物上。
她走到梨花木書桌前,拉開了抽屜。裡面是一些信紙、信封,幾支備用的毛筆,還有一些零散的票據。她仔細翻看,并沒有發現特别的東西。
她又打開了旁邊的書櫃。裡面大多是文學典籍、詩詞集注,還有一些繪畫理論的書籍。看來蘇绛雪确實如記憶中那般,熱愛文學與繪畫。在書櫃的最下層,她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小巧木匣。
鎖?這引起了蘇月溪的注意。一個性情溫和、生活簡單的女先生,會有什麼需要上鎖珍藏的東西?
她嘗試着輕輕拉了拉,鎖得很緊。她環顧四周,試圖尋找鑰匙。目光落在書桌筆筒裡插着的一支看似普通的銅制書簽上。書簽的頂端雕刻着一朵小小的蘭花,形狀有些特别。
她心中一動,拿起書簽,将蘭花頂端插入鎖孔。輕輕一轉,“咔哒”一聲,鎖開了!
蘇月溪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木匣。
匣子裡并沒有什麼金銀珠寶,隻有幾疊用細繩捆紮好的信件,一本封面已經有些泛黃的日記本,還有幾張素描畫稿。
她先拿起那些畫稿。畫紙邊緣已經有些磨損,顯然被主人經常翻看。上面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穿着旗袍或洋裙的、身形纖細的少女。雖然隻是簡單的炭筆素描,但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少女清冷孤寂的神韻,以及那份病弱的美感。
毫無疑問,畫中人正是洛雲笙。
隻是,與今日所見的那個帶着偏執和掌控欲的洛雲笙不同,畫中的少女,眼神裡更多的是茫然、脆弱,和一種深藏的、對溫暖的渴望。蘇绛雪的筆觸溫柔而充滿憐惜,顯然在最初,她對這位特殊的學生是懷着純粹的關愛之情的。
蘇月溪放下畫稿,又拿起那本日記。封面上沒有寫名字,隻用淡墨畫了一枝清雅的蘭草。她輕輕翻開第一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簾,記錄的日期是民國二十一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