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寒雖然依舊忙于處理戰後事宜、整頓軍隊,但來看望蘇嫣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有時是帶着一些繳獲的、據說能安神補氣的野山參;有時是在處理完軍務的深夜,帶着一身疲憊,默默地坐在蘇嫣的帳篷裡,看她整理草藥,或是聽她輕聲講解一些藥理;有時,她甚至會少見地提起一些軍旅之外的事情,比如她年少時讀過的詩書,或是對當前時局的一些看法。
蘇嫣能感覺到洛清寒态度的轉變。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刻意保持距離,眼神中也少了幾分審視和警惕,多了幾分……溫和與依賴?
而蘇月溪,在面對這樣逐漸靠近的洛清寒時,内心也充滿了矛盾。理智告訴她,靠近洛聽荷的轉世,就意味着靠近危險和悲劇。往生契的詛咒如同懸頂之劍,随時可能落下。但情感上,經曆了一次“失而複得”後,她發現自己對眼前這個靈魂的牽絆,似乎比想象中更深。她無法像對待陌生人那樣,冷漠地推開她。
于是,一種暧昧而微妙的情愫,便在這亂世軍營的艱苦環境中,悄然滋生。
也許是某個皎潔的月夜,洛清寒巡營歸來,看到蘇嫣還在燈下研究醫案,便默默地為她披上一件外衣,留下一句“夜深露重,早些歇息”,轉身離去,留下蘇嫣對着那帶着對方體溫和淡淡皂角氣息的外衣,怔怔出神。
也許是某次讨論傷兵病情時,兩人因一個治療方案産生了短暫的争執,最後相視一笑,在專業領域的碰撞中,反而增添了幾分惺惺相惜的默契。
蘇月溪甚至發現,姜曼昙雖然依舊不喜歡洛清寒,但在看到洛清寒對蘇嫣流露出真切的關心時,她的敵意似乎也……減輕了那麼一丁點?雖然她還是會經常在洛清寒離開後,對着她的背影做鬼臉,小聲抱怨。
然而,就在這看似溫馨的氛圍下,往生契的陰影,開始以更清晰、更詭異的方式顯現。
“動情即死”——這四個冰冷的字眼,如同一個無形的詛咒,悄然降臨。
首先出現異常的是洛清寒。她的傷勢明明已經痊愈,身體卻開始出現一些不明原因的虛弱症狀。有時會在議事時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有時會無緣無故地發起低燒,夜裡也常常輾轉難眠,眉宇間的疲憊之色越來越重。蘇嫣為她仔細診脈,卻查不出任何具體的病因,隻能歸結于心力交瘁、舊傷未愈。
緊接着,軍營中再次爆發了奇怪的疫病。這一次,疫病的症狀更加詭異,主要表現為士兵們情緒異常亢奮,繼而迅速衰竭,甚至出現幻覺。而且,染病的士兵,大多是近期與洛清寒接觸較為頻繁、或是對她表現出強烈崇敬和忠誠的親衛!疫病的傳播似乎與……某種情感的連接有關?
蘇嫣用盡了方法,都無法有效控制這場疫病,隻能眼睜睜看着幾個年輕的生命迅速凋零。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恐懼。
更令人不安的是,圍繞着洛清寒的厄運似乎也開始加劇。一次精心策劃的糧草押運任務,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山洪而失敗,損失慘重;一名跟随她多年的、最得力的副将,在一次看似安全的偵查中,意外墜馬身亡……
接二連三的不幸,如同烏雲般籠罩在洛清寒的軍隊上空,也籠罩在洛清寒的心頭。
洛清寒不是愚鈍之人。她隐約感覺到,這一切的發生,似乎都與自己有關,而且……似乎都始于自己對蘇嫣的情感發生變化之後。她想起了一些家族中斷斷續續流傳下來的、關于“宿命”、“詛咒”的隻言片語,據說洛家先祖曾受過某種牽連,凡動情者,必遭天譴,累及身邊之人……
難道,那些傳說都是真的?難道,自己靠近蘇嫣,不僅會給自己帶來厄運,還會連累她,連累整個軍隊?
這個想法如同毒蛇般齧咬着她的内心。她看着蘇嫣那張日益憔悴卻依舊溫柔堅定的臉,看着那些因為信任自己而喪命或陷入不幸的士兵,巨大的痛苦和自責幾乎要将她淹沒。
不行,她不能再靠近蘇嫣了。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情,将她拖入這該死的宿命詛咒之中!
洛清寒開始刻意地疏遠蘇嫣。她不再去蘇嫣的帳篷,即使是必要的病情問詢,也隻是派徐校尉代為傳達。她重新變得像最初那樣冰冷、疏離,甚至更加沉默寡言。她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軍務之中,仿佛要用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掙紮。
蘇嫣(蘇月溪)敏銳地察覺到了洛清寒的變化。她看着她日漸憔悴的身影,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心中了然。
——契約的反噬,開始了。
她知道洛清寒的疏遠是為了保護她。但明白歸明白,心中那份剛剛燃起的、脆弱的溫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這冰冷的現實刺痛了。
亂世情愫,剛剛萌芽,便已面臨凋零的危機。而那名為“往生契”的無形之手,正在緩緩收緊,将她們拖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