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曼昙被她抓得生疼,卻隻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即露出擔憂的神色:“姐姐你别急……我也是前兩天,無意中聽到兩個灑掃的老宦官偷偷議論……說什麼……為了确保大秦江山永固,陛下龍體安康,國師府和祭司院正在準備一場……一場非常重要的‘大祭’……好像就叫……叫什麼‘血祭’……還說,需要一個……一個擁有特殊力量的‘靈媒’作為核心……才能溝通天地,鎮壓一切不詳……”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蘇夭的臉色,語氣充滿了對“靈媒”命運的擔憂:“他們說……那個‘靈媒’……一旦被選中……恐怕……”她适時地停住,眼中蓄滿了淚水,仿佛已經預見到了可怕的結局。
靈媒!
擁有特殊力量!
溝通天地!
鎮壓不詳!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蘇夭的心上!她瞬間将一切都串聯了起來——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巫之天賦、被洛泠從長城工地強行帶回鹹陽、被置于嚴密的監視之下、被迫學習這些繁複的祭祀儀軌……
原來如此!
她根本不是什麼被看重的“特殊人才”,她從一開始,就是被選中的……祭品!那個所謂的“血祭契約”,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死亡契約!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全身。她想起了洛泠那雙永遠冰冷無波的眼睛,想起她教授自己儀軌時那副打磨工具般的專注,想起她對自己所有預感的漠視和壓制……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以複加。
蘇月溪是一個極其感性的人,她渴望真摯的情感,厭惡一切形式的束縛和利用。在過往的輪回中,無論結局多麼悲慘,洛聽荷的轉世至少都曾流露過掙紮、痛苦、甚至深沉的愛意。可這一世的洛泠……她就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一塊帝國最忠誠、最沒有感情的機器零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未有過一絲一毫屬于“洛聽荷”的溫度,隻有審視、評估、利用!
“洛聽荷……不,洛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我?!”蘇月溪在心中痛苦地呐喊,“在你眼裡,我蘇夭……我蘇月溪……就隻是一個用來完成你那狗屁‘血祭契約’的工具嗎?我們之間那些輪回的糾葛、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恨,對你來說,難道就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混蛋!比前幾輩子加起來還要傷人!”
強烈的背叛感和被物化的屈辱感讓她幾乎崩潰。她甚至開始懷疑,這一次,洛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受到往生契的影響?或者說,秦帝國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皇權意志,已經徹底碾碎了她靈魂中殘存的屬于“洛聽荷”的印記?
就在她心神俱裂之際,姜曼昙再次抱住了她,将她的頭按在自己溫暖柔軟的懷中,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
“姐姐别怕……曼昙在呢……”姜曼昙的聲音在她耳邊輕柔地回響,帶着令人安心的魔力,“不管發生什麼,曼昙都會陪着姐姐,保護姐姐……誰也别想傷害姐姐……誰也别想……把姐姐從曼昙身邊帶走……”
她的手臂收得很緊,緊得幾乎讓蘇夭喘不過氣,那份溫柔的安撫中,毫不掩飾地摻雜着濃烈的、近乎偏執的占有欲。
蘇夭無力地靠在姜曼昙懷裡,任由那份帶着窒息感的溫暖包裹着自己。她太冷了,太痛了,太絕望了。洛泠的冰冷讓她如墜冰窟,而姜曼昙這病态的、卻唯一能觸及的溫暖,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算了,被八爪魚纏着,總比被當成祭品扔進火坑裡強吧……大概?”蘇月溪在極度的痛苦和疲憊中,生出了一絲自暴自棄的荒謬念頭。
她沒有看到,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姜曼昙埋在她頸間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計劃得逞的、混合着心疼與志在必得的複雜笑容。
窗外,鹹陽宮的宮牆高聳入雲,如同巨大的囚籠,将所有的陽光和希望都隔絕在外。而那名為“血祭契約”的陰影,已經如同實質般,籠罩在了蘇夭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