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穿越，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沒有靈魂被強行剝離軀殼的劇痛，也沒有墜入無邊黑暗的迷失。當姜曼昙指尖那點幽光融入蘇月溪眉心的刹那，她隻覺得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的意識輕輕托起，向上，再向上，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時空壁壘。姜曼昙所給的“清心凝神丹”在魂海中化開一縷清涼，勉強護持着她的靈台清明。

周遭不再是熟悉的順安别墅，也不是光怪陸離的虛無之境。

血。

濃稠的、刺鼻的血腥味，如同凝固的夢魇，瞬間攫住了蘇月溪的全部感官。

她的意識降臨在一個極其矮小、瘦弱的身體裡，這具身體正因極緻的恐懼而劇烈顫抖着，像狂風中最後一片瑟瑟發抖的殘葉。視野很低，所見之物都顯得異常高大。她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心跳快得像要炸開，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凝顔……我的凝顔……别怕……别怕……”

一個沙啞、破碎，卻帶着一絲奇異熟悉感的女聲在頭頂響起，溫柔得令人心碎。

蘇月溪艱難地擡起“頭”，透過紛亂的、沾染了灰塵與血迹的額發，她看到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即便在狼狽與絕望中，依舊難掩其傾國傾城之姿的臉。鳳眸狹長，此刻卻布滿了血絲與瀕死的灰敗，曾經豔麗的紅唇幹裂起皮，沾染着不知是誰的血迹。華貴的宮裝被撕扯得不成樣子，金絲銀線斷裂，露出其下凝脂般的肌膚，卻也遍布着擦傷與污痕。那傳說中足以颠倒衆生的九條狐尾，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有幾條甚至無力地垂落，沾染着塵土與血污，其中一條尾尖似乎還受了重創，深可見骨。

蘇妲己！

盡管從未真正見過，但當蘇月溪的意識與這具名為“蘇凝顔”的幼小身體融合的瞬間，屬于蘇凝顔最原始的記憶碎片便如同潮水般湧來——眼前這個女人，正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那個名震天下、被萬民唾罵為禍國妖妃的蘇妲己！

“姐姐……”蘇凝顔（蘇月溪）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帶着濃重哭腔的呼喚。她太小了，可能隻有五六歲的光景，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此刻，她們正躲藏在一處傾頹的宮殿角落，搖搖欲墜的梁柱和散落的帷幔勉強遮擋着她們的身影。外面，喊殺聲、兵刃碰撞聲、凄厲的慘叫聲、以及火焰燃燒木頭發出的“噼啪”爆裂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末日悲歌。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硝煙味、血腥味以及屍體燒焦的惡臭，令人作嘔。

朝歌城破了。

商朝，這個曾經盛極一時、威壓四海的強大王朝，在此刻，正無可挽回地走向覆滅。

蘇月溪的現代意識讓她瞬間明白了眼下的處境——牧野之戰後，武王伐纣，纣王帝辛兵敗自焚于鹿台，而蘇妲己，這位被推上風口浪尖的絕代妖妃，也即将迎來她命運的終結。

“凝顔，聽着……”蘇妲己用力地将吓得渾身僵硬的小蘇凝顔緊緊摟在懷裡，她的身體冰冷得可怕，卻又帶着一絲因妖力強行催動而産生的灼熱。她的聲音急促而虛弱，鳳眸中閃爍着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與不甘，“姐姐……姐姐快不行了……那些人……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是蘇家最後的血脈……你必須活下去！”

“姐姐……我怕……”小蘇凝顔（蘇月溪）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她不明白姐姐在說什麼，她隻知道外面很可怕，那些穿着盔甲的人很可怕，他們殺了好多宮女和太監，血流得到處都是。

蘇月溪的意識在蘇凝顔的體内，同樣感受着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無助。即便她擁有成年人的靈魂，此刻面對這般真實而殘酷的末日景象，也不由得心神俱顫。那“清心凝神丹”帶來的清明，在這鋪天蓋地的血腥與絕望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别怕……有姐姐在……”蘇妲己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但蘇月溪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話語中那份孤注一擲的瘋狂。

突然，蘇妲己猛地推開蘇凝顔，雙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那雙原本妖媚惑人的鳳眸此刻燃燒着兩簇幽綠色的火焰，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刺穿蘇凝顔的靈魂：“凝顔！看着我！”

小蘇凝顔被她吓得一哆嗦，淚眼婆娑地望着她。

“時間不多了！”蘇妲己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急迫，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殷紅的、帶着奇異香氣的鮮血噴在了自己的指尖。随即，她以指為筆，沾染着自己的心頭血，在虛空中飛快地勾勒出無數繁複而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閃爍着妖異的紅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強大能量波動。

“姐姐……你要做什麼？”小蘇凝顔（蘇月溪）顫聲問道，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