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小蘇凝顔的聲音怯生生地響起，她擡起頭，那雙本該純真無邪的眸子裡，此刻卻充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深刻恐懼與悲傷，“我……我不想的……我不想和她永遠綁在一起……我害怕她……”

蘇月溪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巨手狠狠捏碎。她看着小蘇凝顔，這個所有悲劇的起點，這個承載了最初的背叛與恐懼的靈魂。

“可笑的是，她每一世都帶着那枚銅鈴簪，那裡面封印着她最初的記憶和執念，卻唯獨模糊了她強迫我的那一段。”蘇月溪（或者說，是融合了蘇凝顔記憶的蘇月溪）的聲音帶着一絲冰冷的嘲諷，“她隻記得要‘找到我’、‘保護我’，卻忘了問我，願不願意！”

“所以，每一世，她都會重複同樣的錯誤。”蘇绛雪接口道，“她用她以為的愛，将我們推向更深的深淵。她以為她在守護，其實她在毀滅。”

蘇九尾冷哼一聲：“她甚至可能以為，我們每一次的‘心甘情願’赴死，都是對她深情的回應。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蘇嫣和蘇夭沒有說話，但她們眼中那化不開的濃重悲傷，如同實質般将蘇月溪層層包裹。

蘇月溪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她看着這些“自己”，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湧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而絕望，“我們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永無止境的輪回之苦？”

沒有答案。

隻有她們眼中那無盡的、相同的絕望。

這橫跨了八世的悲劇輪回，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沒有出口的迷宮，将她（她們）困在其中，反複體驗着失去、背叛和死亡。

蘇月溪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些前世的痛苦記憶一點點侵蝕，同化。她不再僅僅是蘇月溪，她也是蘇绛雪，是蘇九尾，是蘇嫣，是蘇夭，更是這一切悲劇的最初承受者——蘇凝顔。

她們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她們的絕望，就是她的絕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刻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她心底最深處湧起，瞬間将她吞沒。她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周圍是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她甚至開始懷疑，這樣的輪回，這樣的“活着”，究竟有什麼意義？

五個可見的前世，每一個都背負着無法承受的傷痛，她們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對洛聽荷和往生契的滔天恨意。而那兩個已經徹底消散的靈魂，更是如同兩道永不磨滅的烙印，深深灼燒在蘇月溪的靈魂之上，提醒着她這輪回之路的殘酷與血腥。

“洛聽荷！！！”蘇月溪猛地擡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她對着無盡的混沌虛空發出歇斯底裡的怒吼，聲音嘶啞而絕望：“清河天君！你聽到了嗎？！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永生永世’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守護’嗎？！你用那卑劣的謊言，那扭曲的愛，将我們拖入這萬劫不複的深淵！你毀了我們！你毀了我們所有人！”

她的怒吼聲在混沌空間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有那五個前世的身影，用同樣充滿了絕望與痛苦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與她一同承受這份跨越了八世的沉重悲鳴。

随着她情緒的劇烈波動，周圍的混沌氣息似乎變得更加濃郁粘稠，那些無處不在的悲傷與絕望，仿佛化作了無數條冰冷的、帶着倒刺的鎖鍊，從四面八方湧來，緊緊纏繞在她的靈魂之上，不斷收緊，要将她徹底拖入這片象征着永恒沉淪的絕望之地。

她甚至能看到一枚由無數怨念與血色符文交織而成的、散發着不祥光芒的古老契約虛影，在混沌中若隐若現——那就是往生契！它像一個永不消散的詛咒，深深烙印在她們每一個人的靈魂最深處，支配着她們的命運，将她們一次又一次地推向悲劇的循環。

“姐姐……”一直緊緊抓着蘇月溪衣角的小蘇凝顔，被這恐怖的景象和蘇月溪身上爆發出的強烈負面情緒吓得渾身發抖，小臉煞白，但她依舊沒有松開蘇月溪的手，反而用盡全身力氣握得更緊，那雙盛滿了初生恐懼的大眼睛裡，閃爍着對蘇月溪最純粹的依賴與擔憂。她細弱的聲音帶着哭腔，卻異常清晰地傳入蘇月溪的耳中：“姐姐……凝顔……怕……”

蘇月溪的心髒像是被這稚嫩的呼喚狠狠揪了一下。她低頭看着小蘇凝顔，這個最初的、最無辜的自己，這個所有悲劇的起點。

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從心底最深處湧起，瞬間将她吞沒。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快速模糊，靈魂的力量在飛速流失，仿佛也要步上那兩個“形神俱滅”的前世的後塵。她看着眼前的五個“自己”，看着她們眼中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深不見底的絕望，一種“不如就此沉淪”、“不如徹底消散”的念頭，再次不可抑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放棄吧……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這樣的輪回，這樣的“活着”，究竟有什麼意義？

然而，就在她的意識即将徹底被黑暗吞噬的邊緣，小蘇凝顔那雙純粹而依賴的眼睛，以及那緊握着她不放的、冰涼卻異常堅定的小手，卻像是一道微弱卻執拗的光，艱難地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絕望，在她即将徹底沉寂的靈魂深處，點燃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火星。

她不能……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可是……她又能怎麼做呢？在這無邊無際的絕望面前，她又能抓住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