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密室中的極緻沉淪與蘇月溪臨别前的靈魂拷問之後,洛聽荷便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沌狀态。她的身體似乎還殘留着蘇月溪指尖的微涼與唇舌的溫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嗅到那萦繞不散的幽蘭與麝香交織的惑人氣息
她刻意避開了蘇月溪,将自己關在舊校舍那間熟悉又陌生的密室裡。然而,獨處并沒有讓她獲得預想中的清明。誅妖陣的陣圖依舊在地面上閃爍着幽幽紅光,但她每一次看向那些繁複的陣紋,心中湧起的不再是堅定的使命感,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自我懷疑
蘇月溪的話語,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用“職責”與“天命”構建起來的堅固壁壘。那些輪回的畫面,那些血與淚的悲劇,尤其是“洛聽荷”親手将“蘇月溪”一次次推向毀滅的場景,讓她無法再心安理得地将一切歸咎于“妖狐禍世”。
“相信你的心……”
這句話,如同魔咒,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的心……究竟在告訴她什麼?
是那份在蘇月溪懷中感受到的、讓她既羞恥又渴望的溫暖與悸動?還是銅鈴簪中那冰冷而堅決的、關于“犧牲”與“大義”的訓誡?
她甚至開始有些……理解蘇月溪了。理解她那份深可見骨的悲傷與疲憊,理解她為何會用那種近乎戲谑與自毀的方式來“配合”自己的演出。那或許不是魅惑,也不是挑釁,而是一種……絕望到了極緻的控訴與反抗。
如果,如果這一切真的如蘇月溪所說,是一個持續了八生八世的詛咒,一個由清河天君扭曲執念所編織的巨大騙局……那她洛聽荷,又算是什麼?一個被蒙蔽了雙眼、愚弄了千年的可悲棋子嗎?
這個念頭一旦産生,便如野草般瘋狂滋長。她開始審視銅鈴簪,那枚曾被她視為唯一信仰的法器,此刻在她眼中,卻仿佛也染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她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想要将它徹底封存,不再去聽信那些所謂的“神谕”
或許……真的可以放下
放下這沉重的“使命”,放下這無休止的仇恨與輪回。如果蘇月溪……如果她真的不是那個注定要禍亂蒼生的妖物……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輕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連日來的陰霾心情,似乎也透進了一縷微光。她甚至開始想象,如果沒有這所謂的宿命,她和蘇月溪,會不會是另一種光景?就像……就像在那間暧昧的補習教室裡,她們也曾有過片刻的、單純的靠近
然而,這種短暫的“清醒”與“動搖”,卻像是昙花一現
一日午後,蘇月溪竟“偶遇”般地出現在了舊校舍附近,并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态,邀請洛聽荷一同去市區走走,美其名曰“散散心,免得學姐把自己逼得太緊,未老先衰”
洛聽荷本想拒絕,但在對上蘇月溪那雙似笑非笑、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鳳眸時,拒絕的話語卻哽在了喉間。她有一種預感,蘇月溪今日的“邀請”,絕非心血來潮。
兩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萊安市繁華的街道上。蘇月溪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刻意挑逗,隻是如一個尋常的學妹般,與她聊着一些趣聞,或是點評着路邊櫥窗裡新奇的商品。她的語調輕松自然,仿佛之前那些驚心動魄的交鋒與極緻的纏綿,都隻是一場無足輕重的夢
洛聽荷的心緒,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平靜”而愈發不平靜。蘇月溪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她便越是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就在洛聽荷心神不甯之際,蘇月溪忽然在一個街角停下了腳步,指着不遠處一家裝潢雅緻、彌漫着濃郁花香的店鋪,微笑着說道:“學姐,前面那家花店似乎很有名氣,我們進去看看?”
洛聽荷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一縮
那家花店,她認得。那是姜曼昙在萊安市的分店,或者說是……臨時據點,之前如果不是姜曼昙…這一切可能就不會發生了吧(至少不會這麼複雜)
“不必了吧,我對花草沒什麼興趣。”洛聽荷幾乎是立刻拒絕,她不想再節外生枝,更不想看到姜曼昙那張總是帶着敵意與占有欲的臉
“學姐何必如此拒人于千裡之外?”蘇月溪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抗拒,依舊笑意盈盈,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隻是看看而已,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呢?”
她說着,便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洛聽荷的手臂,半是邀請半是強迫地将她帶向了花店
洛聽荷被她柔軟的手臂挽着,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月溪肌膚的溫熱與細膩。那熟悉的感覺讓她心頭一跳,臉頰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燙,想要掙脫,卻又在蘇月溪那看似輕柔、實則不容抗拒的力道下,徒勞無功
花店之内,如同一個奇幻的植物王國。各種珍奇鬥豔的花卉,在精心布置的燈光下,散發着迷人的光彩與馥郁的香氣
姜曼昙果然在
她正站在一張巨大的工作台後,手中拿着一把精緻的銀色花剪,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一株盛開得如火焰般絢爛的“曼珠沙華”。她穿着一身哥特式的黑色蕾絲長裙,襯得肌膚愈發雪白,那張總是帶着甜膩笑容的娃娃臉上,此刻卻罕見地沒什麼表情,隻有在看到蘇月溪挽着洛聽荷的手臂走進來時,那雙杏眼之中,才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
“姐姐!”姜曼昙的聲音依舊甜美,但那語氣中壓抑的怒火與嫉妒,卻連遲鈍的人都能輕易察覺。她放下手中的花剪,快步從工作台後走了出來,徑直來到蘇月溪面前,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洛聽荷一般,用一種近乎宣示主權的姿态,擠開了洛聽荷,緊緊抱住了蘇月溪的另一隻胳膊,仰着小臉,撒嬌般地說道:“姐姐,你怎麼才來呀?我等你好久了!這位……是誰呀?姐姐的朋友嗎?以前怎麼沒見過?”後半句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的
她的目光,終于如同兩道冰冷的利箭,射向了被她擠到一旁的洛聽荷,眼神中的敵意毫不掩飾
蘇月溪安撫性地拍了拍姜曼昙的手背,目光在兩個劍拔弩張的少女之間流轉了一瞬,唇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給你們重寫介紹一下,曼昙,這位是洛聽荷,我的……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學姐,這是姜曼昙,我的妹妹。”
“妹妹…?”洛聽荷心中一動。她從未聽蘇月溪提起過,說起來自己現在隻知道姜曼昙是來阻止她的,這點是銅鈴簪告訴自己的,卻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女生。而且仔細看起來,姜曼昙無論是從氣息還是從那雙與蘇月溪如出一轍、隻是少了幾分深邃、多了幾分偏執的眼睛來看,都絕非尋常人類
姜曼昙聽到蘇月溪稱呼自己為“妹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喜悅,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對蘇月溪将洛聽荷稱為“很重要的朋友”的強烈不滿。她抱緊蘇月溪的手臂,幾乎要将整個人都挂在蘇月溪身上,挑釁地看着洛聽荷,仿佛在說:“看清楚,姐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