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知道。

她看到蘇月溪眼中那深沉的悲傷與一絲……微弱的、近乎絕望的期盼。那眼神，與她在密室中看到的、蘇月溪被迫承受情欲時的破碎眼神，以及那些輪回畫面中，“蘇凝顔”臨死前那充滿了不甘與愛恨交織的眼神，漸漸重疊在一起。

“我……”洛聽荷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她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動彈不得。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月溪的臉龐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

“告訴我，洛聽荷。”蘇月溪伸出手，用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她顫抖的睫毛，動作溫柔得如同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你的答案。”

洛聽荷的心神俱裂。

她想起了銅鈴簪中清河天君那冰冷而威嚴的警告，想起了洛家世代相傳的“使命”，想起了那些所謂的“妖狐禍世”的“真相”。

可她也想起了蘇月溪在她身下婉轉承歡時的脆弱與迷離，想起了她為姜曼昙奮不顧身時的決絕，想起了她此刻眼中那令人心碎的悲傷。

哪個才是真實的蘇月溪？或者說……哪個才是她願意相信的蘇月溪？

“沒有如果。”良久，洛聽荷才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的眼神恢複了一絲冰冷，或者說……是絕望的麻木。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蘇月溪那雙足以蠱惑人心的眼睛。

“是嗎？”蘇月溪的指尖微微一頓，随即緩緩收回，唇角那抹淺淡的笑意也漸漸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與了然，以及一絲……深不見底的疲憊。

“我知道了。”她輕聲說道，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教室内的氣氛，在這一刻凝滞到了極點。陽光依舊透過窗戶照進來，将兩人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仿佛隔着一個無法逾越的輪回。

“誅妖陣……準備得如何了？”蘇月溪忽然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讨論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洛聽荷猛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警惕：“你……你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你選定的時機，應該就在這幾日了，對嗎？”蘇月溪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帶着一絲嘲諷，一絲悲憫，“血月當空，陰氣最盛之時，最适合……‘淨化’妖邪。”

洛聽荷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蘇月溪的這份了然，比任何質問與反抗，都更讓她感到無力與……恐懼。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透明的木偶，所有的心思，所有的行動，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你……究竟想做什麼？”洛聽荷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絕望。

“我想做什麼？”蘇月溪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悠遠而悲涼，“我隻是想知道，這一次，你會不會……有一點點不同。”

她頓了頓，轉回頭，深深地看了洛聽荷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洛聽荷無法解讀。

“看來，是我奢望了。”蘇月溪輕歎一聲，語氣中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既然如此，洛聽荷，我等着你。等着你……給我一個‘了斷’。”

說完，她沒有再多看洛聽荷一眼，轉身，邁着從容而優雅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吱呀——”

教室門再次被合攏，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将洛聽荷一個人，留在了這片被時光塵封的、充滿了回憶與絕望的空間裡。

“如果能重來……你會如何選擇……”

蘇月溪最後的問題，如同鬼魅般在她耳邊反複回響。

洛聽荷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跌坐在那張屬于蘇月溪的、冰冷的椅子上。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桌面，仿佛還能感受到蘇月溪殘留的溫度。

眼淚，毫無預兆地從她那雙總是冰冷孤傲的眼眸中，滾落下來。一滴，兩滴，然後便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再也無法抑制。

她将臉深深埋進自己的雙臂之中，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聲，在空曠寂靜的教室裡，低低回蕩。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夕陽的餘晖将整個教室染成一片悲傷的橘紅。

當她再次擡起頭時，眼中已恢複了往日的冰冷，隻是那冰冷之下，埋藏着更深沉的絕望與……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名為“悔恨”的情緒。

她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太多複雜情感的教室，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身，走出了那扇門。

誅妖陣的最後準備，還未完成。

她所謂的“使命”，還未終結。

暴雨……将至。

與此同時，在萊安市的某個角落。

姜曼昙正煩躁地在房間内踱來踱去，她那雙總是帶着甜美笑意的杏眼，此刻卻充滿了焦灼與殺意。蘇月溪今日獨自去見了洛聽荷，并且嚴令她不許跟随，這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姐姐……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如果那個洛聽荷敢傷害姐姐一根頭發，我一定會讓她……魂飛魄散！”

溫言絮默默地站在一旁，手中緊緊攥着一個小巧的、用深色絲線繡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黑色昙花的香囊。那是她花了數個夜晚，用自己最珍貴的材料，為姜曼昙縫制的護身符。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她能感覺到姜曼昙身上那股越來越強烈的、近乎毀滅的氣息。她隻希望，這個小小的香囊，能在關鍵時刻，護得她一絲周全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新語和安月白也完成了她們最後的準備。

“小語，你确定……真的要這麼做嗎？”安月白看着林新語手中那枚散發着微弱紅光的、由兩人發繩與鮮血凝結而成的奇異符咒，眼中充滿了擔憂與不舍。

“這是我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最大限度幹擾誅妖陣，并且……保護她的辦法了。”林新語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月白，如果……如果我回不來了，你……”

“不許說這種話！”安月白猛地打斷她，緊緊抱住了她，聲音帶着一絲哽咽，“要回一起回！我們說好的，共生共死！”

林新語回抱住她，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以及一抹……赴死般的決絕。

萊安市的上空，烏雲開始悄然聚集，空氣中彌漫着山雨欲來的壓抑。一場席卷所有人的風暴，即将在血色的月光下，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