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爰記得這個藥筐,一開口即石破天驚:“是那個男醫師!仙子心儀于他,對不對?”
素問忙移開目光,道:“怎麼會?”
爰爰笑道:“可是話本裡就是這麼演的,女郎呆呆地看着情郎的衣服啊扇子啊……”
“閉嘴。”素問打斷爰爰,正要辯解一番,忽然察覺到不對,她探究地看向爰爰:“你不是一直在九臯山麼?哪裡看的話本?何況你不是不識字麼?而且連救你的人都能認錯,怎麼會記得男醫師?”
爰爰被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慌亂,但很快便想好了說辭:“真武觀有貪戀凡塵的小道士呀,我都是從他們那裡聽來的!至于男醫師……我當時躺在這個藥筐上呀,仙子幫我療傷的時候,男醫師在旁邊,我模模糊糊感覺到了。”
素問懷疑地看着爰爰,無奈對方表現得甚是理直氣壯,再加上自己方才被說得有些心虛,便不再追究,隻吓唬道:“明月奴在你身上種了狐香,你若是胡作非為,就算逃去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找到你。”
爰爰正色道:“仙子莫要疑我,向李公子報恩為真,留在仙子身邊求庇護也是真,隻是先前擔心仙子趕我走,才會耍些小聰明,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能坦誠相待是最好。”素問緩了語氣,“以後也不必仙子仙子地叫,喚我本名就是。”
“一定坦誠,絕不說謊!”爰爰說罷,試探地坐到素問身邊,見她不趕自己,便又靠近一些,笑道,“不讓我叫仙子,那我跟狐狸學,我也叫阿姐!”
“随你喜歡。”素問按了按眉心。
“所以……”爰爰低聲問,“阿姐喜歡他麼?”
素問一怔,停了手,頓了片刻,搖頭道:“方醫師有命定之人。”
“何謂命定之人?”
素問回頭看她,隻見爰爰眨着大眼睛,滿臉疑惑地看着自己,一派天真無邪,叫人心裡發軟,便道:“比如你命中注定不該和李重琲有過多牽扯,我和方醫師也一樣,月下老人早已為他牽好了紅線,我不會喜歡他。”
爰爰撅起嘴,顯然并不認同,嘟囔道:“我們都是生靈,又不是牽線木偶,怎麼會是月老怎麼牽,我們就怎麼做?”
“關于命運的事太過深奧,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就是這麼回事。”素問一錘定音,拍拍爰爰的腦袋,道,“反正我們倆都不許起歪心思,聽懂了麼?”
爰爰笑嘻嘻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素問這廂下定決心,下午便讓明月奴将藥筐送了回去。
李重琲和石水玉這一去,卻連着兩三天沒見到人,要不是明月奴打聽到李重琲正在北市吃茶,素問還以為他們倆出了事。
圖南倒是抽空來了一次,彼時素問正在問診,他放下一些果蔬,便來到了河邊,等素問送走了病者,來到他身邊時,隻聽圖南歎了一聲。
素問來到樹蔭下,學着圖南的模樣趴在欄杆上往下看,沒看出什麼端倪,奇道:“圖師兄遇到煩心事了?”
“算算時節,這陣子該在汛期。”圖南指着河堤與河水的交界處,有一截明顯潮濕一些,“可是你看,水沒有漲,還在往下落,旱災之下,又逢酷暑,恐怕會有疫災——其實洛陽周邊已經有了風聲,若是控制不好,百姓又不知要死多少了。”
素問道:“那應當怎麼做?”
圖南苦笑:“我們能做的很有限,救治幾個人,或是幾個村落,要想赈災,還得靠朝廷。”
素問想起明月奴曾經打探到的消息,道:“我聽說皇帝還欠士兵很多錢,他有錢拿來赈災麼?”
“災情已經蔓延到了都城,即便不欠錢,也很難徹底平複了,何況……”圖南欲言又止。
素問奇道:“何況什麼?”
圖南低聲道:“契丹屢屢來襲,北方軍鎮催要糧草,先前官家來洛陽時,一路搜刮,緻使同、華、绛、河中等州府倉儲為之一空,無法就近為河東補給……其實契丹侵犯一事或有誇大之嫌,但誰也不敢說,陛下本來就很忌諱那位‘姐夫’,先前差點将他困死在洛陽城,還是晉國長公主去求了曹太後,才将他放歸河東。”
“天災人禍。”素問總結。
“是啊,可我竟然還在此處,連義診也做不了。”
素問不解:“你不是有休沐麼?”
“傻孩子,官家會讓接觸過瘟疫的人去太醫院當值麼?”圖南示意素問看向橋後,道,“從瘟疫的消息傳出開始,我們隻要出宮,就時時有人看着呢。”
素問佯裝不經意地看去,果然發現對面有人在盯着這邊,當即鎖起了眉頭。
圖南倒是認命了,他呆呆地看着河面,過了好一會兒,喃喃道:“我想辭官。”
素問立刻道:“辭呀!”
“現在還不行。”說到這裡,圖南臉色柔和不少,“等到後年這時候就可以了,到時候我要遠走高飛。”
素問前幾日被爰爰啟發,蓦然福至心靈,問道:“是帶着誰一起遠走高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