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好像是。”
“我那時候的傷,換成其他醫師,可未必救得回來,既如此,結論還是一樣,不管是誰攔住李衙内,最終都是你救我。”
素問愕然,暗道:莫非自己出現的時機沒有問題,反倒是司命星君的命本除了差錯?怪道他不追究!但是如此一來,方靈樞和石水玉的姻緣又是怎麼回事?那道紅繩……當真綁在了石水玉的腿上麼?
方靈樞見素問臉色數變,沉思片刻,道:“在下冒昧,但……我忍不住與你一再靠近,并不是因為救命之恩,隻是因為你是你。”
饒是素問一向淡然,這會兒也有些臉發燙,她直覺繼續說下去,恐怕要捅破什麼不該捅的窗戶紙,與瑤山真君的教導背道而馳,于是連忙避開方靈樞的目光,催促道:“不、不是說看病麼?去哪裡?”
方靈樞也有些赧然,輕咳一聲,帶着素問來到後院廊下。
兩人相對而坐,方靈樞的手一落在脈枕上,他們的心神便立刻集中起來,也就顧不得害羞了。素問先探方靈樞左手脈,沉吟許久後,又以右手脈象補充,間或開口問及方靈樞兒時至今的情況,以及服用過的藥物,等擡手時,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定論和診療方案。
方靈樞收回手,不發一言。
素問沉思片刻後,回神看去,發現了方靈樞的緊繃,她這才想起對方還在等自己的結論,忙道:“你放心,我的藥帶夠了,五年之内,一定讓你痊愈!”
方靈樞有些不确定:“痊愈?”
“當然了,一定讓你恢複得與常人無異,甚至更加強健!”素問說罷,拍拍胸脯,“藥聖谷不打诳語!”
方靈樞又驚又喜,以至于有些手足無措,正不知說什麼好,又聽素問道:“我方才看你臉色好差,再加上好幾日沒有消息,還以為你有急病,但是這會兒看脈象又不是那麼回事?你是近日做了什麼重活麼?怎麼透支得如此厲害?”
“我在習武。”方靈樞道。
“習武?!”素問按住胸口,慶幸自己不曾喝水,否則該一口噴出來了。
方靈樞不以為忤,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太大了?”
“唔……倒也不是。”素問歉然一笑,道,“就是覺得有些奇怪,你若是說去讀書,我就不奇怪了——話說回來,你為何忽然要學武呢?強身健體?還是為求自保?”
“都有,若能延年益壽就更好了。畢竟你是修道之人,壽數肯定比普通人要長,我要努力獲活得長些才好。”話畢,方靈樞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作為好友還是……哪怕是鄰居,如果能陪你時間長一些,你最後獨處的時間就少一點,便不會感到物是人非了。”
素問笑意變淡,頓了許久,才低聲道:“其實人來人往是常态,你不必有壓力,就像阿昭的離世……”說到這裡,素問眉頭不自覺皺起,她自己卻渾然不覺,硬着嗓子道,“我不會為此而難過,至多回到以前獨來獨往的狀态,很快就會重新習慣的。”
甚至,也許等她治好方靈樞,就會回仙界去。
方靈樞不自覺伸手撫上素問的鬓邊,素問一愣,他自己也有些失神。
片刻之後,素問笑道:“你在同情我?”
“聰慧無雙葉醫師不需要這些。”方靈樞輕拍一下,收回了手,道,“對于我的痼疾,可有能幫的上忙的地方?”
素問搖頭:“我治病的法子與你不是一個路數,反正交給我辦就是了。”
“好。”方靈樞欣然接受,又問,“那我下次問診是在什麼時候?”
素問聽出弦外之音,問道:“你有事離開?”
“是,我想接受雍王的召請,如此,可能這兩日便要出城去幫忙。”
素問立刻想到先前遇見李重美時,對方說過的話,便将這段經曆也告訴了方靈樞,臨了補充道:“要定下具體的治療方法,還需花費一些時日,而且我過兩日也打算出城去救治災民,不如等這場疫病過去,我再安心為你煉藥,怎麼樣?”
方靈樞笑道:“我的病不急在這一時,日後有的是時間。”
話雖如此,素問還是記得自己來洛陽的目的,絕不能本末倒置,因此還是問清了方靈樞的去向,打算屆時得空便去尋他。
有了方靈樞這一番打岔,素問離開立行坊時,心情已經好了很多,雖則阿昭之死如魚刺一般紮在心裡,但不可以去碰,好像也就沒關系了。
回到惠訓坊時,明月奴正在門口焦躁地轉圈,甫一看見素問的身影出現在橋上,明月奴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道:“方醫師來過,我将阿昭的事簡單說了,他去北邊找你去了,可遇見了?他臉色看着不好,不會是發病了罷?我們的任務……”
“他沒事。”素問打斷明月奴的推斷,溫聲道,“我見過他了,也診了脈,舊疾涉及五髒六腑,但并沒有加重的迹象,臉色不好想來是近幾日太過勞累的原因。”
“太過勞累?半錢醫館不是好幾日沒開門了麼……”明月奴嘀咕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驚道,“診、診脈了?!”
素問笑着點了點頭。
明月奴臉色有些複雜,憂慮的情緒竟然比喜悅要更多些,他默然跟在素問身後,回到家門口時,才道:“也好,不管他為何改變主意,總歸早些治好他,我們就能早些回去。”
素問腳步一頓。
明月奴隻作不見,正要再接再厲,那廂元度卿靠坐在台階上,聽到動靜後,側回過頭看來,搖着扇子笑道:“素問回來啦?快、快,來我這裡乘涼!”
素問無需納涼,但是這會兒确實需要一個去處躲避一二,而且元度卿的“惡草”之論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做不到視而不見,便決定去一探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