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僧頓時緊張起來,竟忘了今日是何日子,每月十五二九,承昭必然會來折磨他。
“走!”元僧一把推開她,“快走!”
猴八手足無措的退了退,越是慌亂越使不上勁。
“來不及了。”元僧着急的摟起猴八,把她藏在角落裡一口破缸。“藏好,别出聲。”
“你……”猴八揪住他的一片破衣擺。
“我沒事。”元僧抽出衣袖,搬起木闆蓋在上頭,平靜的坐回地上。
猴八透過裂縫探見承昭的身影,如同亡魂一般無聲無息,飄蕩在人間地獄肆意報複。
她緊緊捂住耳朵,從前她得意于自己的雙耳異于常人的靈敏,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他仍是那般不吭一聲,痛苦卻像是轉移到猴八身上,她目睹着這一切,疼得令她難以呼吸。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為何這般欺淩你的信徒?
悲鳴的誦經聲安撫着她的絕望,沒有神明聽到她的哭訴,隻有落發的僧人聽到她的無助。
血水滴落泥垢,金靴踐踏而去。
一絲哽咽聲從破缸裡傳來,元僧微微吐氣,支起身掀開木闆,猴八蜷縮在裡頭顫抖不止。
元僧抱着她出來,鐵鍊碰撞的悶響像是撞擊着深夜的梵鐘,不知為何此刻在她面前竟有些酸楚。
他早已将自己的羞恥心置之度外,抛棄自尊任由淩辱踐踏。可在她面前,他不由得又生出幾絲常人的喜怒哀樂。他不是罪人,而隻是一個人。
“再試一次。”猴八泣不成聲的哭訴着:“阿僧,我們逃吧……好不好?”
僧人的悲憫之心落于一人身上,方知盲目的贖罪是最無用的忏悔。
從前他是寺裡勤快的小僧,日日念經抄書,追尋佛法真理。玄肆方丈卻時常訓誡,佛法慈悲若僅存于虛無的幻境,而非落于世間之道,一切佛法皆成空。
“好,逃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佛法的信仰落于世間之道,在泥濘的污垢中步步生花。
猴八搭着他血迹斑斑的衣襟,心中存疑道:“為何你的頭發長得這麼快?”
“我被灌了藥,在那之後,頭發就比尋常人長得快些。”
猴八閉上眼眸不忍看他的傷口,細聽聲響,迫切的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又如同置身于麥田中雜亂無章。
“出去之後,你想去哪?”元僧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漸漸放緩腳步。
猴八毫不遲疑的說着:“我要回南疆。”
“南疆……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一片修羅場,也是我的家,我哥哥在那,我要去找他。”猴八慢慢平靜下來,耳邊的聲音也逐漸清晰,“阿僧,你呢?”
“我嘛……”
元僧遲疑着,她在耳邊輕念:“你和我一起回南疆吧,那裡的人雖不知佛法,但他們需要信仰,你到南疆傳授佛法教義可好?”
“修行尚淺,怎敢輕言佛法。”
溫熱的氣息帶起紅暈的耳廓,冰涼的鐐铐卻是沒有溫度。
猴八睜開眼眸,兩人一同屏了屏呼吸。
“阿僧,你看到了嗎?”
“嗯。”
一道至上而下的懸梯隐于石柱中,先前早已經過數次卻未曾注意。
猴八當初入機關塔前曾惡補過機關術,這種升降懸梯隻在圖紙中見過,不曾想過竟會置于此處。
“找到了!”猴八不可置信的探向懸梯,手中不禁抓緊他的肩膀,“阿僧,我們找到了,我們可以回家……”
元僧往前走了幾步,牽起一陣沉悶的鐵鍊聲,瞬間又戛然而止。
他蹲下身來将她送進懸梯,鐵鍊卻緊緊拽住他的手腕,像是精心設計一般,不偏不倚,隻能止步于此。
“我隻能送你到這了。”
猴八愕然拽緊他的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阿僧,你等我,我……”
“不。”元僧從她的掌心中緩緩抽出,起身背對着她。
“别回來了。”他獨自拖着枷鎖往回走,踏向那一眼就望到頭的餘生,卻又仿佛永遠也望不到頭。
“你别走!”猴八伸手剛要爬出去,不知觸到了什麼機關,刹那間懸梯口轉了過去。
眼前一暗,猴八用力拍打着石壁,泣聲嘶喊着:“阿僧!阿僧!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聽了嗎!!!”
懸梯徑直向上升起,一陣寒氣滲入毛骨,開口露出一處密室,周圍仍是不見天光。
猴八收起沒用的淚水,事到如今隻能硬着頭皮往前爬。
密室不大,一眼就能望見一幅懸挂的畫像,那是一個女子的模樣。
猴八緩緩湊近,像她,又不像她。
哪怕從未見過彼此,她一眼便能認出,那是她的阿姐,風珩阿姐。
“小玖歌,來看你阿姐了?”一道輕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蕩在陰寒的密室中,生生紮在她背上。
猴八僵硬的轉過身,對上那雙惡魔的眼眸,瞬間被絕望吞噬。
她挫敗的問着:“這是哪?”
“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