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喻啊，出家人要有出家人的樣子，切勿做些分外之事，否則休怪佛法無情。”

承昭拍拍髒亂的雙手，消失在無邊的昏暗中。

猴八用力推開隔闆，連滾帶爬滾落而下，着急的爬回元僧面前。

血水順着他的額角滴落而下，猴八不知所措的探向他低垂的臉頰：“你……”

“沒事。”元僧擡起頭來，擦了擦咬破的嘴角，“你不要再來了。”

猴八沒再多說什麼，轉身爬了回去，過了一會又帶着藥下來。

“你又來做什麼！”

“給你帶點藥。”猴八并未靠近，隻将藥瓶滾到他身邊，無奈的說着：“阿僧，你就算死在這我也救不了你。”

元僧擡起眼，看到她喘着悶氣往上爬，不禁低聲道：“你的腿……”

“廢了。”猴八默默爬上去，用力一拽，徹底将隔闆合上，呆坐在地上緩了許久。

一個是南風家流落在外的小女兒，一個是先帝遺留下的小皇子。

在這冷宮之中，不過是又多一個囚徒罷了。

次日一早，宮女們照常來此，猴八仍是裝作神志不清的樣子。

這些宮女隻有在白日裡才會過來，夜裡又如數退去，猴八默默觀察了許久，看她們在那塊暗闆上走來走去，應該不知底下還關着别人。

夜裡，猴八又掰開木闆，小心翼翼的爬下去，還沒落到底端就聞到一股酸味。

元僧仍靜坐在那，對她的到來不聞不問。

猴八爬到他身前，白日裡藏着的糕點拿給他，“你餓嗎？”

話音剛落，餘光瞥見一碗發酸的生肉，猴八強忍着泛起的惡心，不忍多問。

那人定是強行塞進他嘴裡，逼着一個僧人破戒。

“你……還好嗎？”

元僧緩緩睜開眼眸，漠然道：“無所謂好，無所謂壞。”

如今他這副模樣，一點都不似在空桑寺初見時的青澀小僧，她亦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玩樂的小女侍。

眼中不禁酸澀，猴八悶悶的歎了聲氣，“阿僧，你陪我說說話吧。”

“我記得離開空桑寺那日曾與你說過，等你還俗就帶你在京城玩樂。”她苦澀的咧了咧嘴，“沒想到再見竟是這般境遇。”

元僧悶聲回應，“世事無常。”

“是啊……你也沒想到，我會變成一個廢人吧？”

元僧順着她低垂的眉眼，落在一雙廢腿上，“玥姑娘……”

“不要這樣叫我！”猴八反感的打斷，“我是南風家的風玖歌，今後同楚風再無瓜葛！”

元僧不聞江湖之事，自然不知何為南風，更不知她為何被困于此。

“我是風玖歌！”猴八不願再聽到過去那個令人厭惡的身份，聽着讓人惡心！

酸臭的暗室陷入片刻窒息的靜默。

猴八竭力克制着思緒，“對不起……我不是在說你，我隻是……”

“玖歌姑娘。”

一聲輕念，猴八詫異的看着他，“你叫我什麼？”

元僧生疏的念着她的名字，“玖歌，風玖歌。”

猴八頓時掩面而泣，支支吾吾的哽咽着：“對，我是風玖歌……風玖歌……我要回家……嗚……我想回家……”

一雙消瘦的手落在她肩上，元僧素來不近女色，亦不知該如何安撫。

他輕拍着她的肩頭，眼中卻露出一絲羨慕，至少她還有家可回。

猴八漸漸平靜下來，揚起頭來看着他，“阿僧，你不想逃嗎？”

元僧手中一僵，失落道：“世間再無空桑寺，我又能逃到哪去？”

“空桑寺……玄肆方丈他們如今在何處？”

元僧茫然的說着：“玄肆方丈于火燒空桑寺當日圓寂，如今的空桑寺早就化為灰燼。”

猴八喘了口悶氣，不敢想象那是何場景，定是同當年血踏文山寺一般慘烈。

“你還好嗎？”元僧見她臉色不太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猴八抹掉淚痕，轉身爬了回去，嘴裡念叨着：“阿僧，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一定會逃出去的，我要回家！”

元僧望着她狼狽的身影，徒添的隻有無奈，日複一日，目之所及隻有無邊的牢籠。

自從元僧被關于此，半月過去，承昭都不曾踏足冷宮。

每每深夜，猴八都會下到暗室，摸着黑爬往深處，每回皆是四處碰壁。底下的空間比想象中大許多，當日承昭是從别處來此，定是還有某處暗門。

元僧既不阻止也不規勸，在無盡的昏暗中虔誠忏悔，師傅師兄自幼照拂他長大，可他們卻因他慘死。

他無法還清罪孽，隻能日日夜夜在無窮地獄中超度着因他而故的亡靈，直至一輪圓月升起。

十五當夜，猴八同往日一般掰開隔闆，剛露出一條縫隙就聽到底下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