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憐猶豫了下,但也沒辦法,走上前去,頭依舊壓得很低。
“你這樣萬姐姐怎麼看得清?跪下!”
祁憐咬咬牙,曲腿跪在地上。
萬姣兒伸出蔥尖兒似的手指,輕慢掐起她的下巴。
隻見這小宮人約十三四的年紀,身段瘦削,皮膚略有些黑黃,像是常年做活曬的,臉龐輪廓卻是端正好看,雖然這時候不顯,但養得好了,定是個美人。
她又按着觀察了會,才松開手,嗤笑一聲,“我們雲華宮什麼時候連阿貓阿狗都放進來了?這黑土土的,也穿上體面衣服了。”
月靈忙幫祁憐轉圜道,“萬姐姐,我們竈前台裡忙活的下人,哪裡配得上什麼體面,不過都是主子娘娘垂憐。”
萬姣兒哼了一聲,“話不能這麼說,别宮裡怎麼就沒見這麼黑疙瘩似的婢子,倒偏塞給我們這,要我看,還是趁早打發了好,免得污了娘娘的眼。”
身旁幾人都沒搭話,隻因雲華宮裡兩個大宮女,武雲珂從宮外帶來的燕麝為一,這皇後娘娘賞的萬姣兒為二。
燕麝因其胡人血統,膚色天生便顯黑,常叫人指點,萬姣兒這話,尤有指桑罵槐的嫌疑。
但這兩位,背後靠着昭儀娘娘和皇後娘娘,她們可哪邊都不敢得罪。
卻是祁憐這時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道,“萬姑姑,奴是雲昭儀娘娘親選入宮,若有錯處,姑姑盡管打罵,但若姑姑有心要将奴打發出去,按規矩,還需得先帶着奴,恭敬回禀了娘娘才是。”
萬姣兒聽得這話,立時眯了眼。
萬姣兒在這宮裡,可是說一不二的大宮女,因着她是皇後送與雲昭儀的,在雲華宮裡,沒人敢逆着心思和她作對,更遑論拿話來堵她。
底下小宮女們更是對她各種奉承讨好,畢竟她算是能在皇後跟前說得上話的,得罪了她,可也就相當于得罪了皇後。
祁憐初來不知道,月靈卻是深谙其中門道,她看出這話風不對,忙拉扯了下祁憐。
“萬姐姐,阿憐她不是這個意思。”
萬姣兒笑了下,“你說得也對,不管怎麼說,我是越不過昭儀娘娘的,但皇後娘娘将我安排在這裡,首要目的便是訓誡宮嫔,莫要弄些不三不四的人在身邊,壞了宮裡的規矩。”
說到這時,她口氣突變,“但你這婢子初來乍到的,卻就敢與我頂嘴,目無尊卑,若不罰你,倒教這宮裡的其他人怎麼看?皇後娘娘的威嚴又何在?淨屏,巧書,快把她押上!”
祁憐未想這萬姣兒說翻臉就翻臉,不待反應,萬姣兒身邊那兩個宮女已虎視眈眈向着自己走過來,兩個人四隻手分别抓扯住她的頭和肩膀,迫按向地面。
祁憐年歲小,身形照比她們也瘦小單薄許多,一時間掙紮不開,月靈見此急了,跑過去推扯。
“等一下!萬姐姐!阿憐是娘娘親自帶回來的,你不能。”
她又哪裡蓋得過那兩個人高馬大的宮女,推搡中,被狠狠一把掀倒在地上。
萬姣兒沒理會月靈,慢慢走近,在祁憐身前站定,當着她面,用塗了蔻丹的指尖拉下一點袖子,露出手腕來。
抓着祁憐的兩個宮女很敬業,為了方便萬姣兒施為,其中一個仍按住祁憐,另一個拉着祁憐的頭發,迫使她狼狽仰起臉來。
萬姣兒的臉在祁憐眼前笑得扭曲,“雲昭儀未入宮的時候就身份下賤,這帶回來的人也是不通規矩,我奉皇後娘娘的令替她教訓你們,這是整肅宮規,名正言順。”
說完就高高揚起手,啪的一巴掌重重甩在祁憐臉上。
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祁憐的頭被她打得偏過去,唇角滲血,左臉馬上紅漲起來。
祁憐呸了一口,又用力掙紮,兩個人幾近按她不住。
“放開我!她是主!你是仆!你才目無尊卑,你怎麼敢這麼說昭儀娘娘!”
萬姣兒見祁憐還敢反抗,更是氣怒,直接上手箍掐住她脖子,啪啪的一連痛快甩了四五個巴掌上去。
而後她揮退那兩個宮女,祁臉上跟火燒似的,腫出數道血紋,這會耳畔嗡嗡作響,就連聲音都聽不清楚。
萬姣兒刻意湊近了,擰着祁憐衣領子,用隻有她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誰主誰仆?她一個外頭做婊子的,給皇後娘娘當狗都不配,你信不信,今兒我就算把你打個半死,等昭儀娘娘回來,也半個字都不會說,甚至還會給我的賞!”
她說完松手,祁憐脫力摔在地上。
“我們走。”
萬姣兒傲慢揚起下巴,看都沒看她,就帶着人離開了。
待她們走後,月靈爬起來,喉嚨溢出哭腔,“阿憐,對不起,是我沒有提前告訴過你,這萬姣兒我們惹不起的,她可是皇後那邊的人,就連娘娘也不敢把她如何,阿憐,你...你沒事吧?”
月靈見祁憐沒反應,以為她是吓着了,伸手去扶她,“阿憐,我們先回去吧,我來給你上藥。”
祁憐搖了搖頭,也不言語,她本以為永巷的生活清苦,卻沒想到武雲珂貴為娘娘,也要活在别人的耳目之下,不得自由,這整個皇宮,就是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