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安說：“如果沒有做到呢？”

你為這個假設皺了皺鼻子：“那場面想必不會太好看，說不定甚至現任的總統先生都會受到彈劾，我聽說激進派一直沒有放棄努力。如果安德魯·布朗想不出控制局面的方法，他或許會成為第一個被架上刑場的。”

法比安平靜地聽你講完，不置可否。

“我說錯什麼了嗎？”你問。

法比安看着你，他的表情似乎變得更加溫柔了：“不，你隻是習慣在不傷害任何人的基礎上做出假設。如果我是安德魯·布朗，我會有一個更加簡單方便一勞永逸的方法：殺了所有知情的志願者。”法比安看着你的表情說：“你應該清楚他有這個能力做到，雖然收尾會比較困難，但如果與生死存亡挂上鈎，收尾的代價也就變得不是那麼難以承受了。”

“我……應該想到的。”

法比安搖了搖頭：“如果你第一反應想到的是這個解決辦法你就不是克裡汀·約克了，我們已經有一個安德魯·布朗，不需要你成為小布朗。我隻是想告訴你，當你在預設所有人都會好時，不要忘記有人願意比你付出更多代價。”

“有時候，你沒辦法保護所有人。錯的不是你。”那天晚上的法比安這樣說，他穿着仍在囚牢裡的長袍告訴你：“做你該做的，克裡汀。”

你剛剛經曆了和埃裡奧的分别，将他獨自留在了情況不明的保密塔。

這是一句寬慰。你想。法比安是在告訴你，現在的你做不到将他帶離保密塔，你隻能做你能做的事。

但是……

“我有些迷茫，先生。”你說：“我到底應該做什麼才是對的？”

月亮在此時從雲後探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灑在你年輕的臉上，映出你無助的眼神。

你的五官集合了父母的優點，眉眼之間像你母親，而你高挺的鼻梁和輪廓則與你的父親一脈相承，隻有最熟悉他們才能從你的臉上捕捉到二十年前那兩個年輕人的模樣。

法比安看着迷茫和隐含痛苦的你，無法控制地回憶起過去的某個時刻，是瑪麗安尚未死去、你也未曾出生的時候，往日的記憶忽然湧上，法比安的心裡盈滿了哀傷，但很快他将這種情緒壓下去。

法比安知道這時候應該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引導你，用你的負面情緒推移你的立場，讓你明确之後的計劃。

但或許是那一瞬從你臉上看到的故人的影子讓他改變了想法。

“克裡汀，你想做什麼？”法比安說。

不過他沒打算等到你的回答，就自問自答地接上了後半句：“不管是什麼，去做你想做的事。”

你看着法比安，微微歪頭，試圖理解他話裡的意思。這簡直像是一句空泛的鼓勵，但你很難明白法比安在此時說出這句話的理由。

但你還是說出了自己現在最關心的事：“我想讓埃裡奧回來。”

法比安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睛，即使他在這個飄蕩的無人知道的小船上動了一點對這個故友之子的恻隐之心，但這個擁有柔軟心腸的年輕人還是說出了這個答案，如同命運的指引，不論他是否想要讓這個年輕的孩子走上另一條路，巧合總會推着他走上那個人原本為他設計的人生。

法比安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為這個年輕人感到難過，他自始至終出于他自己的自由意志愛上埃裡奧，甘願為他涉險，可這一切卻又與他被安排好的命運環環相扣。自願與非自願的界限在此時就變得不那麼清晰了，唯一的區别隻是當事人是全然樂意地去完成他的使命還是被他尊重的老師推上令他痛苦的道路。

這應該是對于克裡汀而言最好的答案，但法比安還是為這種命運的暗示而感到毛骨悚然。保密塔裡永遠正确。他知道的就是他應該知道的，他錯過的就是他應該錯過的。包括法比安他自己那一瞬間的搖擺都為保密塔裡寫下的命運加上了當事人都無法得知的新的砝碼，推着他面前這個年輕人走上一條他根本無法想象的路。

他是加害者。法比安此時無比清晰地再次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個計劃裡所有人都是知情人，所有人都不無辜，除了暴風眼中央的克裡汀·約克。

但他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這就是你唯一想做的事的話，”法比安的手落在你的頭上，但力道輕得像是一根羽毛：“孩子……”

你擡頭看向法比安。他站在月亮的前面，身影遮住了微弱的光，隻有漆黑的輪廓和陰影裡看不清表情的臉龐。

“你會如願的。”法比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