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小跑過來:“你怎麼來這裡了?”
“随便走走。”你說。
菲利斯一屁股坐在你幻想朋友之前坐過的樹樁上面,将一顆紅彤彤的漿果抵在你嘴邊:“我以為你還在屋子裡休息。”
你笑着接過他給你的水果。在這一瞬間,你感覺面前的菲利斯仍像你們曾在大學校園裡時一樣親近。即使你們已經換了身份和處境,但你們依然是你們,沒有改變。
你輕輕咬了一口漿果,爆汁的清甜果液瞬間盈滿你的口腔。
菲利斯用肩膀輕輕碰了一下你的:“好吃吧?我早上剛摘下來的。”
你點點頭,裝似随口地提起早上的事。“那麼早?我那會大概還在補覺。以前熬夜趕論文都沒有通過宵。”
菲利斯哈哈一笑:“以後都不用趕作業趕論文了。”
這算是個苦中作樂的玩笑,你附和菲利斯笑起來,但眼底仍有未散去的憂郁。你已經提起早上的話頭,但菲利斯并沒有順勢說起他來拜訪的事。這種做法并不像你在校園裡認識的那個菲利斯。也或許,菲利斯認為你是在躲着他,這時候避無可避碰面随口扯了個理由搪塞,因此沒有深究,隻維持了你們現在的體面。
你心下微微歎息,但面上不顯。
你以為你們依然如常,但時事流轉,身處其中的人們又怎麼可能一點都不變。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菲利斯問你。
而你先前并沒有準備這個問題的答案,聽到他的問題,微微一頓。
菲利斯察覺到了你的猶豫,繼續說道:“不用瞞我。早上那個法比安和我父親說話時我在外面都偷聽到了。你們計劃帶人悄悄返回城區是不是?”
你心裡迅速掠過菲利斯話裡提到的兩點:激進派首領是他的父親,以及,法比安打算帶人回去搞事?
這些都是你之前并不知道的事情。但也明白自己此時不能顯出一無所知的樣子。
菲利斯看着自己曾經的室友啃完漿果,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雙眼睛無波無瀾:“你不同意?”
在他們都曾是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時,菲利斯很喜歡自己的室友,他總是抱有一派天真,全身心地投入他的學生生活中。克裡汀既相信所有結交的人都是好人,也相信所有對他抱有敵意的人都深有苦衷。
菲利斯得說,那時候的克裡汀簡直像一張白紙。
一張被保護得很好的、天真的、幹淨的白紙。
菲利斯羨慕那樣的克裡汀。因為他做不到。所以他想保護克裡汀的天真。
有時候菲利斯覺得自己如果沒有在克裡汀離校前回到家時得知自己的身份,也會像克裡汀一樣活得無憂無慮、天真快樂。他幾乎都要妒忌克裡汀了。
但這一切都在克裡汀成為志願者後改變了。
克裡汀或許真如他所想天真懵懂,但克裡汀身上還有一種他不曾見到的勇氣。這種少見的勇敢令克裡汀為了另一個不想幹的人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于是克裡汀就從被保護的人變成了艱難的角色。而這一切甚至都是克裡汀他自願的。
如果菲利斯有得選,他不想成為所有人默認的未來的激進派鬥争的領導人,兼紅河谷的話事人。他隻想做一個無知的普通人,即使偶爾有激進派紛擾,也與他無幹。但他不能。他不能選擇自己的血脈和出生。
但克裡汀不同。
他主動選擇了一條更艱難的路,一條隻要望一望就能看到布滿的荊棘的路。
克裡汀看起來不再如校園時柔軟,他開始變得有棱角。菲利斯不太願意去想是什麼經曆讓他生出了這種尖銳感。菲利斯知道保密塔的存在,也知道那裡的人可能會經曆什麼。
當克裡汀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睛望向他時,他甚至分不清那一瞬間他心裡湧起的情緒是同情還是恐懼。
他們付出了代價,所以他們都改變了,也成長了。
但菲利斯還是想說,至少,他覺得如果這次不說出口,以後他就再也沒機會向克裡汀表達他曾經的羨慕。
“克裡汀。”菲利斯的聲音沉下來,幾乎是挨着你的耳朵講話:“上次我在學校裡給你送創口貼不是為了讓你來這裡,你應該逃走的。去到沒人知道的地方。不要來紅河谷,不要牽扯進這些事情,你應該離開這裡,去做你的研究,去寫你的詩歌,你應該是自由舒展的鳥,不是被困在囚籠裡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