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之上岸後,就更顧不得體面了。她揮手将身後的人一推,彎着腰咳嗽得天地不分。好不容易有時間擡頭,想看看救命恩人是何方神聖時,又接連哇哇哇地吐出幾口水來。
她癟着嘴,胃裡一陣泛酸。大牢裡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這會子一吐,可給她惡心壞了。好在她壓着嘴角坐半天,漸漸緩過勁來。
身後的人遞過來帶繡圖的手絹,宋音之下意識接過,擦半天嘴角才發現這手絹眼熟得很,這不是她當初借給那人的手絹嗎?
宋音之猛然一回頭發現段秋平正垂眼看她,頭發和衣服濕哒哒地粘在身上,啪啪啪往下滴着水,狼狽程度比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音之一愣,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反應面對他,她舉起手中尚未沾水的手帕,沖段秋平揚了揚。
段秋平挑挑眉:“事先洗好了,正放在岸上晾曬,沒有随你我一同入水。”說罷很開心似的,将眉頭舒展開來,“既然殿下現在來了,那正好,物歸原主吧。”
宋音之一看他這樣子就一股無名火,将手絹往他身上一扔:“去你的。”她起身,“蠢貨,害本宮如此找你。”
段秋平撿起手帕,動作輕盈地拿在手裡:“殿下脾氣真大。”說罷想到什麼,咯咯咯笑出聲,“殿下是尋不到我,氣急敗壞要尋短見嗎?”
還不是因為你。可是這矯情的話宋音之又說不出口,她想到自己現在的狼狽樣,眼前這人居然還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語言尖銳地打趣她。
從未有過的委屈感一股腦湧上,讓她自己都不知所措起來。
“我哪裡得罪你了,何必如此……”
說着早已紅了眼眶,眼睛眨巴眨巴的頻率越來越快,感覺到眼淚要到了眼窩邊沿,她轉身就要逃,被段秋平一把扯住手腕,未及反應就眼前一黑。
段秋平微微湊近,用手捂住她的淚眼。他身上的寒濕讓宋音之心中一驚。段秋平長歎一聲,輕輕拍了拍宋音之的背:“殿下……真是對不住。”
聞得此言,宋音之的眼淚洶湧而出。
感覺到掌中的濕意,段秋平忍不住将她擁入懷中,倏然發現那些輾轉百回的情緒都是自己矯情了,好在這會兒想清楚了也不算晚。忽然的頓悟讓他釋然,他咧了咧嘴,有種恩怨兩消的錯覺。
衣衫被水都浸濕的時候,會緊緊貼着肌膚,仿佛融入人的血肉。二人在此時相擁,雖隔着衣物,卻又仿佛是肌膚相親的。
他溫熱的體溫透過層層冰涼的衣物,微弱卻固執地傳遞到宋音之的身上,讓她漸漸安定下來。
宋音之仰起頭,已分不清臉上沾的是淚漬還是段秋平身上的水漬,又或者二者皆有。段秋平揚起手,作勢要幫她拭淚。
宋音之将頭往後縮了縮,段秋平的動作也适時停了下來。他想了想,轉手将手帕放置宋音之頭上,抿着唇看着她笑。
宋音之吸了吸鼻子:“快些回去吧,宋渡那小驚蹄子最煩等人。”
宋渡看着二人走來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好奇他們怎麼弄的一身濕,反而低低笑起來:“嗯?又好了?真弄得我也沒法了。”
宋渡原本就沒個正形,又在大牢裡呆過那麼長時間,身上不知道沾染了哪位獄卒的匪氣,說起話來賤得人後槽牙疼。宋音之皺着眉揮揮手:“少說怪話。”
宋渡樂得見他們無隔閡地站一起,呵呵笑兩聲,把久等帶來的煩躁一下子抛諸腦後了。
這麼折騰一下,再呆呆坐一會兒,一晚上就過去了。
長煙生紅日。當旭日的身影淹沒在雲海裡時,最後一點赭紅的光影從天邊褪去,至此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