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榮的喜事定在同年二月。良辰吉日,太子大婚,十裡紅妝,八擡大轎,轎身通紅,雕梁畫棟。
宋榮同賀喜的人周旋完,回到了洞房中。那女人一身紅衣,坐得端端正正,手指不斷絞動着。
宋榮裝作自己已醉醺醺的樣子,掀開她的蓋頭,看也不看,伸出一隻手,将小臂搭在她的脖子上,将人往下壓,自己也躺倒在一邊,再無動靜。
酒氣混着冰冷的木香撲面而來。女子動也不敢動,直到聽見身邊人的呼吸變得均勻,她才側過頭去看他。這就是太子。芝蘭玉樹,風華正茂。
不……圓房嗎?她的身體不自在地動了動,似是打擾到了宋榮。宋榮皺着眉頭收回手,背過身去,脊背有規律地一起一伏着,仿佛真的睡得很熟。
蘇沐清輕手輕腳地用被子蒙住頭,思緒萬千。
自小父親就把她當作皇帝的寵妃來培養,她也知道自己生來是要進宮的。
但她想起日後自己的枕邊人是同父親一般的年紀,心中難免膈應。自聽說太子選妃,她便死活要跑來試試,居然就這麼陰差陽錯選上了。
她知父親必在暗地裡幫了不少忙。若進宮,便與父親的仕途和家族的興衰緊緊相連,大家都對她寄予厚望。
蘇沐清咬咬嘴唇,為了這一晚她提前作了許多準備,将母親搜羅來的各色畫本翻了個遍,哪成想竟是如今這般局面。
都說侯門一入深似海,那宮門隻會更深。家人朋友或是她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這事不能如期而至,她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沒人教她應該怎麼做。
初來到陌生環境的惶恐,和事情脫離掌控的不安在黑暗中不斷放大。蘇沐清的身體微微發抖,深呼吸了好久才敢探出頭來。
她看着宋榮的背影,沉默着朝離他遠的方向移了移。
同榻而卧,身後的人細微的動作都被宋榮大差不差地捕捉到了。他背對着她睜開眼,眼睛在黑暗中一片清明,哪裡還有半分醉意。
宋榮盡力平穩着呼吸,強迫自己不要瞎想。他感覺自己的心慢慢變得堅硬,成了一塊沉重的巨石,再不能讓他呼吸。
若是他有心儀之人,他必會奮起反抗,将這皇權枷鎖抛在腦後。
可是他沒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反抗的是什麼了,他該為了什麼而逃避什麼。所以他隻能接受。
宋榮輕輕捂住心口,緊緊閉上眼睛,睡吧……
蘇沐清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蕩蕩。紅紗帳,紅缦帏,她本來以為是慶祝,現在看來是諷刺。
宋榮下朝後就直奔宋渡那裡,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宮裡的那個陌生女人。看着宋榮愁眉苦臉,宋渡也很是無奈,總覺得皇兄是替自己獻祭的。
“本王!要不顧一切将她娶回宮!”當日宋榮的酒後醉話言猶在耳,宋渡覺得自己受了激勵:皇兄沒有不妥協的理由,他如今卻有。
抱着一定會得到理解的心情,宋渡小心翼翼地将姜玉的事說了出來。
宋榮捏着筷子的手一頓:“你說什麼?”
“我說……”
“宋渡,你覺得可能嗎?”宋榮冷靜而鄙夷地說出這句話,這狠狠刺痛了宋渡,他覺得自己不能好好說話了。
宋渡看着他:“皇兄,當初是你拍着桌子說要娶你的愛人;怎麼到我就不行了?你自己确實再無機會,又何苦跟那些人一起來為難我?”
宋榮猛地站起來,氣得手指都捏白了:“宋渡你給我說話注意點!”
宋渡也站起身來,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我說的不對嗎?正是踩你尾巴了,所以你擺出這副樣子來吓唬我。”
“你!”宋榮的眼神幾乎要灼傷人,“好,很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得。”
二人不歡而散。
宋渡心有餘悸地握住姜玉的手,眼中似有脈脈深情:“姜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姜玉姜頭一低,面色正好埋入陰影裡,看不清神色。宋渡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佳,趕緊拍拍她的肩膀:“姜玉,你怎麼了?”
“……”姜玉順勢靠進宋渡的懷裡,聲音悶悶地傳來:“我就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