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要走時,李顧提醒他們要将鐵罩擡起:“遮着點臉,外頭人那麼急,應該不會查你們。”
宋音之一看就知道他心裡不安,生怕她這個刁蠻殿下任性将他連累了。當即依言照做,擺擺手道:“放心吧!别再說了。”
宋音之攔着段秋平,仔仔細細地教他:“見着這些人着急的時候怎麼跑了嗎,要邁小碎步,貓着一點腰,不要太急了,我們就這種姿勢加入進去,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段秋平一邊看她一邊學,覺得這樣子像隻偷米吃的小老鼠,跟這些禁軍的姿态一點不相關。就這樣還能叫他們混進去了,段秋平暗暗搖頭,覺得這屆禁軍真不行。
夜來了。月光替霞接了崗,熾熱的土地變得溫柔,可是光線的昏暗讓宋渡的身體一陣一陣地發冷。姜玉仍然不見影蹤,她如何吃如何睡,身在何處他一概不知。
宋渡終于坐不住了,他要站起身卻踉跄了兩步,扶着粗糙的樹幹緩了緩勁。遠處傳來的急促腳步聲震得他一個激靈,他警覺地望過去,路旁遠處生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接着是浩浩湯湯一大行人的齊步而來。
宋榮氣喘籲籲地走到他面前來,扶着樹幹,低頭喘息了一會對宋渡說:“找到人了。”
宋渡一下就來了精神,下意識覺得姜玉現在應當穩穩當當地在某處安全的地方等着他,于是不等宋榮說了什麼,他就激動得将自己的哥哥一摟,嘴唇嚅嗫了半天卻又沒說出什麼話來,神情尴尬,最後讪讪地松了手。
宋榮笑了一笑,算是接受了這個弟弟别扭的道歉。可是他的心情卻輕快不起來,他沒有在原地作過多停留,扭頭帶着宋渡急匆匆地走遠了。
身後的人馬一言不發地跟上,依舊是燥熱而喧鬧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土地上短暫地劃過,也不見回音。
宋音之和段秋平趕到的時候,宋渡和宋榮帶着一群侍衛已和國公和他的私兵對峙了許久。國公緊緊掐着姜玉的肩膀,退一步是萬丈懸崖。
現場的氣氛沉靜得令人發指。
這天下真是滑稽。宋音之低下頭,想起了畫本子裡寫的英雄救美,那場面裡常常出現這樣的對峙。
按照那一套戲碼的走向,通常是英雄救美最後成功了,才子佳人終成眷屬。至于國公這個惡人自有天收,其結局之悲慘通常令人唏噓不已。
隻是宋渡并無絕世神功在身,也無見微知著的才思,這場戲真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
皇帝一見了姜玉立馬怒火中燒:“又是她。”心中痛恨宋渡的不明事理,這回居然連帶着宋榮也任性起來。滿腔憤懑全聚焦在了這女子身上,紅顔禍水,看着就不讓人省心。
更何況國公屯養了私兵,這是皇帝萬萬不能饒恕的。他猛地将左手往下一壓:“拿下!”
宋榮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猛地回過頭,直走到皇帝面前:“慢着!”
惹得皇帝的眼皮猛地一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宋渡恭恭敬敬地低下頭:“他手裡有人質。”說話聲不大,語氣裡确是堅如磐石的強硬。
眼看着皇帝的手令又要放出,宋渡慌了忙大喊:“不能傷害無辜!”
宋榮聽得眉心突突直跳,心裡暗罵蠢才蠢才,走上前去要将宋渡往側邊拉,哪知這個犟種絲毫不動。
最後對峙的竟是宋渡與皇帝,宋渡這個主角不按既定走向前進,居然教皇帝做事。連國公和姜玉這兩個主要人物都被晾在了一邊。現實果真比話本子還要出人意料。
若是作為一個純粹的旁觀者,宋音之還是很佩服宋渡的。可是他們之間,一方面有血緣親情的紐帶,一方面有朝廷政治的枷鎖,這就導緻她的感情很複雜。
兩方沒有僵持多久。皇帝也是被氣昏了頭,否則不會允許誰有機會迕逆他。
姜玉目睹了全程,她看見宋渡為了自己單薄的對抗,隻覺得肩膀被掐得生疼,她明白覺得事情的成功已遠遠超出了計劃的預期,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可是其慘烈結局同樣超出了預期,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她最後深深地看了段秋平一眼,毅然決然地往那刀刃上撞去。
如泉湧般的豔紅晃傷了人的眼睛,在突如其來的嘈雜聲中,宋渡隻看見了她下滑的軀體。她好像需要一個人接住她,可是他的腳在此刻落地生根,他甚至做不到沖上前去看看她。
國公看了看空蕩蕩的手掌,又擡眼望了望黑壓壓的人群,忽然詭異地一笑,轉身跳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