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跪在李星雲面前,慷慨陳詞:“殿下,今日朱溫父子一死,殿下大仇已報,不如趁此機會就在這焦蘭殿上登基稱帝,然後掃平天下興複大唐!”
李星雲擡頭看焦蘭殿的牌匾,不顧不良帥的勸阻,搖頭道:“我對稱霸天下實在不感興趣,大唐滅亡是天意,我不能逆天行事。”
“殿下……!”
李星雲走到我身邊,拉住姬如雪的小臂,姬如雪什麼都沒說,回攬住他。
姬如雪走了幾步,突然頓住,她輕輕轉頭,眯着眼看我,像是要對我說什麼,最後卻低下頭,用唇語道:“謝謝。”
我心猛地一怔,手心吓得出冷汗,不知要用什麼态度回應她,隻能若無其事地傻站。
李星雲與姬如雪相依拾級而下,張子凡和林軒跟在他們身後,不久,便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大戰結束了,大帥吩咐上官雲阙和孟婆幾句便離開了,同孟婆回到玄冥後,我便向孟婆請辭,離開了洛陽。
回到渝州城,我第一時間便去找謝九溪,醫館門口牌匾已經摘掉,連自賣自誇的橫幅也消失了。
我有些疑惑地進門,卻見謝九溪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全然不似往日模樣,見我走來,隻是微微一笑,請我坐下。
小白輕輕躺在他臂彎,閉上眼睛小憩。
我察覺到異常,便開門見山問:“怎麼了?”
他低着頭,沒看我,一副故作輕松的模樣:“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會回來,所以坐在這等了你許久。”
“門口的牌匾摘了,橫幅也沒了,連醫館裡也冷冷清清……”我低聲說着,聲音有些不自覺地顫抖。
“你這麼聰明,我想你應該知道了。”謝九溪終于擡頭,看着我的眼睛:“我要走了。”
我情緒激動,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想要站起來:“為什麼?!”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你這幾天去哪了?”
我想開口,喉嚨卻被什麼東西堵住,努力想把在洛陽的經曆說出來,最後隻是化作急促的喘息。
他看出了我的窘迫,笑道:“你沒有必要告訴我,就像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一樣。我知道你有秘密,所以從不過問,但你卻不能在保有秘密的同時窺探别人的秘密,對嗎?”
他如沐春風般輕松,卻讓我覺得如墜冰窟。
恍然發現,這些年我與謝九溪君子之交,卻從未與他說過我的身份,說到底,我還是不信他的。
“對不起。”
他聽到我的道歉,搖了搖頭:“我從前覺得你雖然是個孩子,卻像成人一樣沉靜,現在想想,你确實是個孩子。”
他輕輕搖了搖小白,把它從夢鄉中喚醒,自顧自地說着:“你總是拒絕我的靠近,但你的眼神告訴我:我需要你。你心中缺了重要的東西,不是心計、手段……是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情不自禁皺眉,心亂如麻,本能告訴我,他接下來說的話會讓我心碎,可我還是想聽下去。
他歎了口氣,将揉眼睛的小白推到我身邊,良久,開玩笑似的說:“小白我就不幫你照顧了,你可要履行主人的職責啊。”
我已經記不清我是怎麼将謝九溪送到城門口,隻記得他臨走前說的話:
“去做想做的事,我們會再見的。”
做想做的事?我聽不懂他的話,我現在做的難道不是我想做的嗎?
腦袋昏昏沉沉,我已不願再想,回到隻有我一個人的醫館,半夜驚醒多次,一股莫名的恐懼萦繞在我心頭,心底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你終究孤單一人。
太陽透過窗照在我眼睛上,我的右眼角一陣酥麻,轉過頭看見小白在幫我舔舐眼淚。
“對不起。”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擁它入懷:“從今以後,我隻有你了。”
今日天氣很好,我不能停步在這裡,隻好将不愉快的事暫且忘掉,喂小白吃過後,我将它放在懷中便推門出去。
一開門,孫林的身軀完全擋住了朝陽,他顯然在門口坐了許久,站起來都有些搖晃。
“李星雲在哪?”我的聲音有些啞。
“他隐匿在寺廟中,昨天似乎收到什麼東西,匆匆忙忙走了。”
孫林自從幫我瞞過大帥,和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讓他去打探李星雲的消息,如今終于有了結果。
“去哪裡?”
“像是潞州城的方向。”
潞州?我記了起來,李星雲離開焦蘭殿後,大梁雖然滅了,在外駐守的朱友貞卻當了皇帝,沿用國号“梁”,與晉國一直不對付,在潞州有一場惡戰。
張子凡被朱友貞抓住,困在梁軍大營,李星雲自然要救,隻是細節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時的我剛做完手術,身體疼痛難耐,一直待在潞州城的醫館療傷,隻記得朱友貞兵敗,用火炮屠了潞州城,那時要不是我跑得快,定會死在戰火之下。
“去潞州城。”
我到潞州已是下午,夕陽西下,金光普照,潞州也格外地熱鬧,今日是燈會,沿街的店家門口都挂滿了五顔六色的小燈籠,各種商販拉着拖車在路邊擺攤,等夜幕降臨。
我吃了一碗面飽腹,不覺就到了晚上,行人多了起來,一會兒就圍得水洩不通。
我獨自在街上走,路太窄,時不時撞到行人的胳膊,歡笑聲此起彼伏。
恍然間,我看到兩個熟悉的背影,一紅一藍,并肩而行。
是李星雲和姬如雪,他們已經到了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