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小厮前來開門,“請問是哪家府上?我好跟主子通傳。”
中年男子拱手,自報家門道,“我主家乃是南直隸的薛家,此番前來,是探望甥小姐。還請小哥幫忙禀你家老夫人一聲……”
說着,從袖中取出一荷包塞過去。
小厮伸手接過,被那沉甸甸的重量,驚了一跳。比起先前的客氣,頓時熱情起來,爽快地道,“貴客稍等,我這就去通傳。”
不多時,門便開了。馬車帶着車隊進了院子,停穩後,馬車上下來一人,面白蓄髥,相貌端正,雙目精明不失儒雅。
他一身杭綢長袍,披着件玄色大氅,通身富貴,腰間挂的荷包,針腳卻是略顯粗糙,有些違和。
來的人正是宜嘉的親舅舅,薛家如今的當家薛廣宏。
薛家最早靠在北邊販藥材發迹,後來舉家在南直隸紮了根,薛廣宏的父親薛老爺子在世時,薛家已經饒有家财,又因老爺子樂善好施,薛家在南直隸素有美名。
家業交到薛廣宏手上後,十幾年間,薛家愈發做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賈巨擘,如今南直隸的水運,一半都在薛家名下。
連今年的皇商名錄上,都赫然有南直隸薛氏一族。
小厮看着那跟進來的車隊上,一個個沉沉的箱子,心下咋舌。還真是财神爺,探望個外甥女,出手都這樣闊綽。
想着,忙上去引路,“薛舅老爺,您這邊請。老夫人在正堂。”
薛廣宏随那小厮往江府内走,片刻就到了正堂外,入内後,朝堂上老夫人持晚輩禮,“老夫人,多年未見了……”
“是啊,宜嘉出生後,你就再沒來過了。坐吧。”江老夫人點頭,說的話,卻句句帶刺。
諷刺薛廣宏這個當舅舅的,這麼多年來,對宜嘉一個喪母的外甥女,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薛廣宏無奈,隻得低聲認錯,“是我思慮不周,望老夫人寬恕。”
“寬恕不寬恕的,與我也沒什麼幹系。”江老夫人語氣淡淡,“你是宜嘉的舅舅,又并非我的。當年一走了之,如今登門,你可是有什麼事?”
薛廣宏沒半點遲疑,道,“老夫人,我想見見宜嘉。”頓了頓,繼續道,“當年之事,是薛家虧欠了宜嘉。如今,我隻想補償宜嘉,讓她活得舒心自在,餘生諸事順遂。”
江老夫人本來冷着臉,聽到這裡,總算緩和了些,不過仍是淡淡地道。
“你若是打算給宜嘉錢财,還是不必了。她母親留下的嫁妝,你當年沒帶走,我也分毫未動,全都給了她的。這些年,你寄來的、那頭送來的,她一個孩子,拿着這麼多錢,徒招人眼紅。她是江家的女孩兒,她姐姐們有的,她也不會少。”
“至于你想見她,那就去見吧。我不攔着。”
江老夫人說罷,正準備叫衛嬷嬷進來,帶薛廣宏去見宜嘉。薛廣宏卻忽地打斷了她的動作,蓦地開了口。
“老夫人,我知就算如今薛家成了皇商,您也未必瞧得上。但我保證,您再也找不到比薛家更心誠的人家了。”
江老夫人聽得莫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廣宏面色很是鄭重,緩聲将自己盤算了多年的想法,托盤而出,“我有二子,長子已成家,次子名徹,與宜嘉年歲相當,比她大兩歲……”
江老夫人管着中饋多年,再聰慧不過,一下子便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你是想讓你次子,娶宜嘉?”
“不錯,”薛廣宏颔首,抽絲剝繭般,一條條将好處娓娓道來,“我那次子雖年幼,但我也請了名師教導。日後,他長兄繼承家業,至于他,則走舉業的路子,定掙個功名回來,斷不會委屈了宜嘉。我知道,您是憐惜宜嘉的,可您已經這樣年老了,又能再護宜嘉多久……您百年以後,江三爺是絕不會管她的。隻有薛家,是最好的去處。老夫人,我是她的親舅舅,我能護她一生。”
薛廣宏這一番循循善誘的話,說得江老夫人一時怔住,良久,她才緩緩搖頭。
“宜嘉尚小,如今說這些,都還為時尚早。罷了,你既來了,就先去看看宜嘉吧……”
薛廣宏聽了這話,心知老夫人對他的提議動了心,但也不急在這一時。畢竟就如老夫人說的那般,孩子們還小,總要慢慢地培養出了感情再說。
他今日說這些,不過是想讓老夫人有個心理準備,否則,待老夫人為宜嘉議親時再提起,就顯得太倉促了。
薛廣宏遂不再說什麼,起身拱手告辭。門外下人帶路,引他往綠漪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