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三月起蘇家被抄後她便再未睡過安穩覺,如今安穩下來了,她總算是放下了心。
子星對雲鶴之事所了解也甚少,想是整個雲府,除了老相公,其餘之人對于這個養在道觀八年的七郎君雲鶴都知之甚少。
旦日,天色微亮,霧色朦胧。
屋外寒風呼嘯聲似乎停止了,昨晚屋檐啪嗒啪嗒掉雪音也沒了。
想是大風大雪都停了罷。
屋内的火盆裡的火勢一盡,一剩涼風從窗戶透進來,盆裡燃燼的灰被揚起。
她是被丫頭隐隐約約的聲音吵醒的,外面丫頭的聲音雖小,但是她一聽就清楚了,是子星和誰在交談。
她出聲喚人。
子星聽見她的聲音忙推開門,吩咐丫頭将火盆移出去,她自己上前來将床上繡蓮帳子拉上銀鈎,輕喚道:“小娘子醒啦。”
她見光,有些不太适應,眯了眯眼,問道:“外面是何人?”
“是大娘子的大丫頭柏珠,她一大早便帶着兩粗使嬷嬷端着東西過來,婢說小娘子尚未醒,她說那便等小娘子醒了再說,便站在外面。”
劉嬷嬷給蘇以言挽了個雙垂螺髻,從漆朱紅妝奁裡拿出一隻粉色絹花,又抽出兩隻并頭花筒钗,邊給她插上邊說:“這都是二娘子在小娘子到之前便送過來的。”
蘇以言出寝門見了柏珠,來人将木盤上的布一掀開,蘇以言隻晃晃一看,隻見一個是,用作打扮的金銀首飾,另一邊是幾塊時興的錦緞料子。
她忙道,“麻煩柏珠姐姐替我多謝大外姑,但這太昂貴了,我無功不受祿。”
來的丫頭像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而來,柏珠一絲一毫不顯得吃驚,緩緩道:“小娘子喚婢柏珠就好。”
"大娘子傳達婢的原話是:大娘子和雲四娘子本就是閨中好友,見小娘子你便如同自己女兒一般。大娘子本是想自己前來的,由于後半夜才睡了個囫囵覺,今早補會覺便要前往姜家了,所以不便自己前來。大娘子還交代了務必要小娘子收下這份禮,不用言謝。大娘子真的很是喜歡小娘子呢。”
姜氏顯然是知道蘇以言會拒絕。
但這話一出,蘇以言就愣了一下。
話音剛落,後面的兩個粗使嬷嬷極有眼色的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将兩質樸木盤并着上的絹布放在了蘇以言身旁的木桌上。
柏珠見禮已送達,行禮笑道:“那婢便回去向大娘子複命了。”
說完便帶着人絲毫不拖泥帶水就走了。
蘇以言本是不想接收除了姨母和老夫人之外别的好意,但,長者賜,一辭可莫敢二辭。
她讓子星去将東西歸置好,随即心裡又歡喜起來,除了三房以外,其餘的都很喜歡她,這也代表着她以“許書南”的身份在府上算是安了根了。
她決定給姜氏做些物件兒用以回報這份情。
隻聽外面丫頭喊道:“小娘子,老夫人請你去用早膳。”
“替我回外祖母的話,說外孫女馬上就來給外祖母請安。”
她穿戴妥帖,披上粉色鬥篷,便由子星虛扶着她踏出了院門。
外面下着小雪。
她識路能力不強,由子星引着前往,老夫人已經派了如月在院門口來迎她。
如月伴着她進了門,又出去了。
她進門,便瞧見老相公坐在一旁,不苟言笑,老夫人和四郎君正坐在扶手木椅上笑談着,她也不驚訝,甚至有一絲雀躍,心想到,此次早膳應還請了七郎君。
老夫人見她來了,趕忙招呼道。
“我的乖外孫女。”
雲介站起身來,先于她行了禮,喚道:“表妹。”
她先向老夫人和老相公行禮後,再還了禮,她的“四哥哥”這聲稱呼還沒叫出來,就聽外面的如月道,“老相公,老夫人,七郎君來了。”
她心下一跳,連忙微紅着臉,回過頭像外望去,來人穿着看上去讓人喜興,想是要去拜見外祖父故穿着如此。
竟穿了圓領白底紅色纏枝紋衣袍,腰上系着五指梅紅皂絲縧,雖臉上未帶有笑意,卻額頭微汗,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匆忙而來的一般。
她見雲鶴順着目光往過來,臉色似乎比之前冷了些,她匆匆埋下了頭。
雲鶴踏進老夫人院子裡,便見到了這個讓他心生疑慮的小娘子——他的表妹正在偷偷看他。
隻見表妹臉頰微紅,一雙秋水斂波似的明眸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身上穿着粉白襖子,外還裹着粉紅鬥篷。
衣衫如春日桃花,他突然憶起院前那股潺潺流水,劃過心内,四月春景竟這樣出現在眼前。
但他還是故意冷了臉色。
進門向祖父母與哥哥見禮後,才轉向那個已經将頭低下的表妹,青玉落地般的聲音喚:“表妹。”
蘇以言才擡了擡眼簾,微笑行禮,聲音輕柔帶着一絲暖意,“七哥哥。”
老夫人見人都到齊了,趕忙出聲讓她兩坐在桌子邊,才吩咐丫頭上菜。
見雲鶴呼吸還餘有急促,才笑罵道:“你這鶴兒,這麼着急嗎,來晚了老太婆這兒又不是不給你飯吃。”
雲鶴恭敬道:“回祖母的話,孫兒本在練劍,後有丫頭來喚,為着不讓祖父祖母久等,孫兒換了衣服便來了。”
老夫人咯咯笑道:“老太婆我啊,就是想多看看我新回來的兩個文采斐然的孫兒,還有就是這個冰雪伶俐的外孫女。”
早膳吃到接近尾聲,隻聽一小厮邁着急促的步伐進院來報,“老相公,大官人在刑部暈倒了。”